她重新夹了一下发夹,小声地呼了口气。
紧张传染,带的齐愿心脏跟着砰砰乱跳,“咳……”齐愿抓抓后脖子,“同学你叫啥?”
“汤圆,元宵节的那个汤圆。”声音很小,又很颤。
齐愿垂眼打字,“挺好听的。”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名字发给人家,“你没课了吗?”
汤圆说没了。
齐愿想了想,实在不能接受再在课程表之外坐上九十分钟,“要不,出去走走?”
“嗯。”小女孩儿完全不敢多说一个字了。下节课的学生们正在往里进,三个人逆着人流往外走。汤圆找到点儿勇气,“你们是给别人代课的吗?”
陈瑾已经是个空气人了。
齐愿说不是,“周末没事做,想来听听课,还是没听下去,就睡着了。”
两人交换了一点班级信息,汤圆兴奋地说,“你们那个系有个叫孟轻的很出名。”
“为啥?”
汤圆又开始羞涩了,“人长得好看。”
齐愿想没别的原因就行,拖家带口的上了食堂,给小姑娘付账也就算了,旁边的空气人一脸自己是月老的样子,拿着一杯粉嘟嘟的奶茶,也等着结账,齐愿抿嘴付了。
扯了点家乡地址,同学的事儿,吃了个午饭,齐愿跟着汤圆走到女生宿舍,“……那你回去歇着吧,这么晒。”
汤圆嗯一声,正要走,空气人兼媒人陈瑾开口了,“小汤圆,问你个事儿呗?”
汤圆看看齐愿,齐愿啥也不知道,两人一起看陈瑾。
“你们那物理老师咋样?”他戴个大眼镜框,外形实在很好学生。
汤圆:“挺好的,没发过脾气,留作业也和我们有商有量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瑾点点头,“还有别的不?”
汤圆又瞥一眼齐愿,后者替她追问,“别的啥?你给个方向。”
陈瑾:“知道什么说什么呗,我又不是警察,就是个爱打听人的学生。”
汤圆哦一声,“你是想知道他跟系主任吵架的事儿是不是?就是为一个床铺,应该是他亲戚什么的,想安排一个好位置,系主任没同意。”
陈瑾:“噢,原来是这样。”
齐愿不好意思地看看汤圆,拽着陈瑾往外去,“我们先走了,有事儿发消息就行。”
汤圆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处有几棵海棠树,风吹着,满树招摇。
没看到有人回头。
齐愿拽着陈瑾就往安静的地方去,听见床铺两个字,他就想到了隔壁那个空床铺,什么恋爱的心情都没了。
陈瑾不住用目光打量路人,确保大家都很礼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边走边说,“小汤圆这物理老师就是上周孟轻在职工食堂加的那个老师,许言不是忙嘛,托我来查,我想着,兄弟有难,你也不能在宿舍睡懒觉。咋样?还有意外收获呢。”
太阳晒着,两个人跟竞走差不多,很快汗水就冒出来,齐愿的脸像浸过水一样,在阳光里闪着,“如果没有汤圆,你打算怎么办?”
还有两步就到有空调的食堂了,陈瑾没着急,跟着齐愿停下来,“也是找个同学问问,问不到就去找陶化本人。”
“我跟汤圆不合适,”齐愿抬胳膊蹭了下脸上的汗,“别撮合了。”
“不撮合。”陈瑾问,“许言的事儿,你要不要管?”前边的人突然回头,他差点没撞在齐愿身上。
那双眼睛在生气。也许是因为他没有一早就问,陈瑾笑了一下,“听物理课听魔怔了?”
两人坐进食堂角落里,齐愿盯着汤圆的聊天框,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瑾给他支招,“就说先做朋友,标准话术。人家妹子长得挺好看的,声音也好听,哪儿不合适了?”
“你算计她,我觉得对她不公平。”
“问谁也是问,用不上算计这两字吧?”
齐愿闷声闷气,“我想要纯粹的。”
陈瑾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笑出来,因为不能出声,嘴抿得死死的。
齐愿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到自家舍友揶揄的脸。他也没有更好的话,还是按照陈瑾教的,发去消息,汤圆就回了个嗯。
一个不能叫齐愿如释重负的回复,早知道不睡觉了,加人家干啥呢。
陈瑾看他灭了手机,垂头懊悔那个样儿,知道事情差不多了了,“陶化跟那空床铺有关系,孟轻说不定也是为了那个死了的学生去找他的。”
“开学他就想睡那床,文涛到的比他早。”齐愿抬头,探究地看陈瑾,“他如果是来查之前的事,怎么就正好分到那个宿舍了?你又是从哪儿知道隔壁死过人的?”
陈瑾表情没什么异常,反倒觉得他这话不该问似的,没啥意义,“我是从网上知道的,你接到志愿了,没去搜搜吗?我看到了有人说男寝这边有人抑郁症没了,我最怕鬼啊神的,就找帖子,然后在一个已经注销账号下看到了宿舍号,问了学长学姐,知道这宿舍楼就是咱这个系用,我不留心都不行啊。那事儿发生在两年前,学校的规章制度没有变过,还是按专业分的宿舍,要是孟轻知道那学生的信息,不是轻而易举就来了?”
齐愿抓抓头,“孟轻要查,最多查查抑郁症原因吧?就算是被人害的,他能干什么呢?复仇吗?”
陈瑾神情有些凝重,“你觉得,他那个性格,做不出来吗?”
齐愿原先觉得为了一个人活着的人愚蠢,现在觉得为了一件事活着的人可怕。
孟轻有那张脸,什么都有了,别人寻求一生的关注、认可,于他而言,就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不看重。
如果孟轻身体好点儿,大概会是个浪荡子。
齐愿情愿那样。“先去找陶老师,再确定下空床铺的事。”教务处系统里能查到陶化的下节课在下周二。陈瑾很兴奋,他沉迷于解开谜团。
两人正准备回宿舍。齐愿看到文涛戴着墨镜十分装酷地从餐厅侧门进来,这个点了,餐厅都没什么人,他一手提着外卖,一手向后推着挡蚊帘子,孟轻和他说着话地进来。
陈瑾也看到了,拍拍齐愿的肩,“来得正好,去看看。”
齐愿拉他,“你问不出实话的。”
“试试看嘛,搞不好还能一起查呢。”正好路过奶茶摊位,陈瑾跟店员说要四杯奶昔。
齐愿纠正道,“三杯。”
文涛他们就近坐在最边缘的餐桌,齐愿两人还没走过去,那边就看过来。陈瑾给一人分了一杯饮料,没有少爷的,齐愿把矿泉水递过去,“怎么才吃饭?”
桌上还是两菜一汤,米饭是两份,看眼菜色,不是常见的食材。
“刚醒。”文涛不跟他客气,拧了瓶盖,眼神在这两兄弟身上转,“你俩这是转悠什么呢?”
陈瑾一屁股坐下,半趴在桌子上,手撑着头,“搞得你们有啥娱乐活动一样。”
“是没有。”文涛脸上不虚,像是要安心干饭,筷子刚碰到菜,握拳咳了一下,陈瑾注意到孟轻和齐愿两个人顿时都看过去,视线中心的文涛什么也没察觉。
他问身边的孟轻,“你们天天拼单吃外卖?”
文涛在对面头也不抬,“别羡慕。”孟轻看了眼陈瑾,“你有话直说。”
陈瑾笑笑,“你是不是在查自杀的那个学生?我想跟你一块儿查。”
齐愿想,这也太直接了。
“你想怎么查?”所幸孟轻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陈瑾:“许言说你加了个老师,是不是那老师知道点儿什么?”
“他周二有课,”孟轻说,“你跟我去问问。”
陈瑾眼睛一弯,“得嘞!”
文涛放下筷子,“轻儿,你真在查?那出事儿的学长和你啥关系?”
“我哥。”
呼吸一滞,不知是谁。
“那是得查。”文涛又问,“你怎么知道那老师的?”
“收尸的时候见过。”
孟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调,说着这个沉重的话题,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悲伤。
另外三个人情不自禁地陷入沉默。他轻嚼着,后知后觉地看文涛,“你不吃了?”
文涛嗯一声,“你吃吧。”他偏头,齐愿视线迎上去,少爷心里难过,笑得也没劲儿,齐愿感觉他想说什么的,但文涛没说,对视了下,就垂眼去喝水了。
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没听到不见得是是坏事,齐愿心里还是挠了一下。
周天晚上,许言回来了,穿着长袖长裤,戴鸭舌帽,里头看不到一点儿原先的蓝发。左眼贴了四方的绷带,口罩一摘,露出脸上斑驳的淤青。对着两个目瞪口呆的舍友,皱了皱眉,“丑?不能让孟轻看见。”
饶是这人再盘正条顺,紫红色的淤青马上就要崩开的惨状实在是太吓人了。陈瑾手有点抖,“……你跟人打架了?”
“嗯,看人不爽。”
齐愿无声过去拉了许言的袖子,被里边缠着一圈圈带血的绷带刺得眼痛。“能躺吗?”
“能。”许言自己从前边掐握着同样淤青的脖子,晃了下颈椎,“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吧。”
他扑到床上,侧着头,避让帽檐,长呼一口气。
衣服裤子的标签都还在,不知道从哪个地摊薅的。陈瑾:“言哥,一对几啊?怎么不给哥们儿打电话?”
许言笑,“下回。”
那伤不能在一个刚成年的人身上看到……不能在人身上看到,根本是虐待,如果是打架,也是单方面被殴打。齐愿完全接受不了,他们还是个学生。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被打,也不应该有人承受这份恐惧,他心里有隐约的感觉,许言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才搞成这样子的。“去医院。”
许言:“他们会报警的。”
“去医院会好得快一点,早点见孟轻。”
他们要瞒过所有人,家长,同学,老师,医生,警察,所有能依靠的,都因为少年的秘密,变成隐患。齐愿去了隔壁宿舍,于高开的门,“叫一下文涛。”
不知道怎么了,闻到那熟悉的味道,眼泪就忍不住冒出来,齐愿憋不住哽咽,“你借我点钱。”
他低头,用手背揩了泪。
“叔叔阿姨出事了?”
“不是。”
肩头被拍了下,文涛回了趟宿舍,递给他张银行卡,“八……算了,等会把密码发给你。”
学校宵禁时间快到了。齐愿出去,通风口处有两个互相搀扶的模糊黑影。
夏夜的风很热,很快就把泪痕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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