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旗紧握着他的手松了些力度。
他笑了笑,说:“你先进去吧。”
这人就这么在自家门口谦让起来了......好吧,任昭点点头,抬步进门,身后一只手还被云旗拉着。
感受到后脑勺直勾勾的视线,他忍住没有回头。
进门先是看到了一座双层的玻璃鱼缸,高一层似乎只有清水,边缘挂着的过滤器安静地往外喷出泡泡,低层造景很精致,里面游着几条红色黄色的圆形金鱼。
透过水中摇曳的水草和沙石杂质,能看到各种储物架,上面放着一些玩偶挂饰或者模型积木,琳琅满目堆了整个客厅,走进去这间屋子像走进了杂货店。
一眼望过去找不到一丁点和生活相关的东西,比如垃圾桶,比如水杯,或者至少有个茶几呢?
“好不好看?”云旗从他身后走出来,微微弯腰,偏头看着他,“我每天下班光在打扫屋子了。虽然累,但是看着心情很好啊。”
云旗这个家居理念真是,他想,从小学开始就没变过,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更是肆意妄为了。
等等,他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吗?
好吧,这个问题,其实他没也什么立场询问啦。
毕竟他也是独自在外面寂寥地当牛做马、吃吃喝喝,但他那是生活所迫,每天活着给谢宁然挣点医药费就够累了,没有装扮这操蛋生活的雅兴......
云旗,云旗怎么会和他一样?
“好看,”任昭努力地捧场,“我记得你以前也是这样。”
“你还记得呀?”
云旗又笑起来,“那个时候,我妈不敢进我屋子,怕不小心把我东西弄乱了,我就会......”
他说到一半,又不说了。笑意不太自然地一顿,做了个他尴尬时经常做的动作: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面颊,然后快速放下。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这些......”他小声地说,我能说吗?
任昭:“......你想说就说吧。”
“算、算了,”云旗看起来有点沮丧,“我还是不说了吧。”
不太对劲。
虽然类似的想法在从车上醒来开始就徘徊了无数次,但任昭还是得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现在他站在上辈子从未踏足过的云旗的家,云旗手里还拿着长约30厘米的、据说是自己的骨灰盒,局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眼睛很亮,看着他。
“你想吃什么?虽然我做的可能没有阿姨好吃,但大概的都还是会的......”
阿姨?
对啊。
既然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真实。
任昭把手伸进了自己左边的口袋。
拿出了预料之中的手机。
“......”天哪,他买烤肠的时候为什么想不起来可以用手机付款?果然人一旦饿到极致,思维就会往原始的以物易物方向发展,他的耳钉就这么毫无价值地牺牲了。
“怎么了?”云旗见他突然拿着手机发呆,问。
“有点心疼,没事。”任昭说,“你做自己想吃的吧,我都行。我想和我妈打个电话。”
“哦。”云旗应了一声。
“那个,虽然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总之......”云旗又犹豫了,这回是自言自语地反问:“我能说吗?”
过了会,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服了自己:“这有什么不能的?”
他声音小,任昭一个字也听不清,只看见面前的人很快下好了决心,对他说:“我帮阿姨换了个医院,那里有位医生,比较有名,处理过相当多类似的病例。反正你也死了,我就自作主张了。”
“......”
“我当然不介意。”任昭说着,拿过云旗手中的骨灰盒,“真的谢谢你。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云旗目光在骨灰盒上黏着了一会,随后看着他:“你问。”
“我现在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死了呢?”
云旗说:“嗯嗯,你没死,当然。”
他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很敷衍,说完转身去厨房了,也没期待收到什么额外的回复。任昭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被看作了幻想般的存在。
虽然他也觉得很诡异,不过幻想就没有人权吗,云旗只说自己想说的又不好好回答他问题,真过分啊!
他站了一会,拿着手机和骨灰盒在缤纷的客厅里找了一圈,找到一个疑似可以作为坐骑的编织团子,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往上面一坐,先是拨打了[老妈谢宁然]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谢宁然的手机在她进医院前就很难打通,如今更是休想轻易联系到了......
没事,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个。想了想,打了另一个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嘶,有点难办。他想,自己这个合伙人每天24小时高强度社交,回复消息的速度比客服还快,关机?他的手机会有关机的功能吗?
某个不太美妙的想法诞生,他在通讯录里按照相熟程度一个一个打过去,全是关机关机。又在社交软件上试图发消息,每条消息最后都紧跟一个红色感叹号。
难道真的一个人也联系不了吗。
他试到最后心灰意冷,随便给云旗打了个语音通话。
居然通了,那边还接得很快。
“怎么了?”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
“我可能确实是死了。”任昭说。
“没事,”云旗安慰他,“你这不是还能和我说话呢?”
“......但我只能和你说话了。”他说,
说完他就挂了,然后听到厨房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任昭回头看了一眼,云旗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用口型说:没事。
说完就收回去了,任昭都没来得及回复一个点头。
啊啊啊,好烦。看来果然是做梦吧,他好想回去,快让他醒来吧。
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哗啦啦连了一串。
云旗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大动静?
任昭掀开厨房的帘子,看到碗被打碎了一地,云旗跪坐在地上,背弯了下去。他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小臂抵在唇上,任昭走近发现他是在咬自己的手臂上的肉。
他一惊,想把云旗的手拉开,可喜可贺,这人很顺从地松了嘴,口液拉出银丝,皮肉上布满齿痕,新旧交错,触目惊心。
他望着这些痕迹,有些呆滞,这只千疮百孔的手臂却开始颤抖,跪坐的人腰又弯下去一点,另一只手开始往地上抹,擦掉一些圆形水迹,撇开瓷碗留下的碎片。
“不好意思......”云旗说。
为什么、要道歉?
任昭说:“你究竟怎么了?那个时候的病还没有......”
他说“那个时候”,好像触发了某种禁忌,云旗声音大了一点:“我好了。”
“我没有病。”他倔强地说,很快倔强被戳破了,变成自暴自弃,“我以为好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你不要看,你出去吧。我会把饭做好的。”
任昭说:“你先出去,我来吧。或者点外卖好了,不过我估计点不了。”
云旗低着头,看着地板。
“你当然点不了,你只是一个幻觉而已,医生让我克服,可我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我才不是幻觉。”任昭坚决地说,“幻觉会给你做饭吗?你吃不吃炒河粉,我的摊位是夜市最好吃的一家。”
“真的假的?”云旗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后抬头,“你的工作就是炒河粉?”
任昭:“副业,副业。”
“对不起。”云旗又开始道歉了,“或许我应该早点去你家。我太胆小了,怕你生气,还怕你把我赶出去。我肯定受不了这个。”
“我在你眼里是那么凶狠的人吗......”
说完几句话,云旗似乎好了一点了,他站起来,手绕在后面把围裙解开。
“算了,我们把地上这些东西收拾了吧。”
他说着看向任昭,眼眶还有些淡淡的红,勉强挂着一个温柔的笑。
张嘴说着什么。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任昭醒了,看到自己床帘的顶。
方方正正,棺材一样。
*
云旗请假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任昭进一步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是在体育课上。
他投进一个漂亮的球,身后发出欢呼,有人跑过来,狠狠用手拍他的背,大笑着夸赞:“可以啊任昭!下周的年级篮球赛,你带我们飞。”
任昭擦汗,也笑:“飞什么飞,运气好而已。”
他说着,不经意挪了挪身子,让那人的手离开他的背。
继续有人说:“运气再好,也是实力使然嘛。”
他应付了一下,从汗气熏天的男高中生堆里退出来,找到自己的水杯,正喝着,边上有人发出遗憾的声音。他转头看,是隔壁班一个女生。
女生扎着低马尾,蹲在他边上,手环着腿,还拿着一瓶矿泉水。
“可惜可惜,”她说,“我守株待兔半天,还是没赶上你喝水的速度。”
任昭说:“你是谁?”
女生一噎,扶了扶圆圆的眼镜框:“你不认识我?”
她仰着头看他:“我追了你一个星期,你没有一点察觉吗?”
任昭仔细回想,似乎每节体育课,边上都有一个可疑的女生拿着矿泉水瓶走来走去。这个,原来是叫追人吗?
“我开玩笑的,”女生继续说,“其实我是来找你的好朋友维权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踪迹,发消息也没有回。”
“云旗吗?”任昭说,“请假了。”
“唉,就知道找你是对的。”女生把手中的矿泉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口,“他借走我一套小说,现在还没还,我朋友已经催我好久了。”
“......”任昭想了想,“我帮你问问?但是他如果不回复你,大概也不会回复我。”
云旗好像很少不搭理人,哪怕路边随便哪个人找他要钱,他都会先聊几句再说。
“哎呀,感谢你了。”女生说,“这怎么会?他和你多熟啊,实在不行,你努努力,去他家找他呗,我真的很急。”
“我能问问是什么小说吗?”
女生:“哦,就是最近很火的那本连载小说啊,挺好看的,可惜现在作业越来越多,不然我一定再狠狠看一遍......”
下晚自习后,任昭找了个监控死角,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消息是五小时前,云旗没有回复。
是在睡觉吗?
任昭想,背起书包,走出校门。
云旗啊云旗,借了学妹的小说不还,在家里呼呼大睡是吧。
学妹:找云旗找不到就找任昭,看来我果然是个天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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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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