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风沙终停。残日缀在空中,火红的霞光晕染半边天穹,而另一头的弯月已经缓缓攀升,散着微弱而清亮的银光。
北漠商队的管事所住的那栋楼依着绿洲而建,虽然因位置问题没法像主楼那样能清楚看到狼群的具体方位,但周围风景却极好,绿洲附近还建造了供人玩乐休息的木藤秋千和长椅。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目前并没有任何人中毒发病,所以其他两楼的住客仿佛在末世下找到了避难港湾,纷纷不惜花费重金搬了过来。
而此时,一楼酒堂内,白小星看着眼前座无虚席、热菜蒸腾、人人举杯豪饮畅谈的一派热闹景象,终于在第七次揉了揉自己发涩的眼睛后,迟疑地问:“凌息姐,是不是我这几天睡得不够,都出现幻觉了?”
凌息那张冰山美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你看到的是真的。”
白小星又不信邪地掐了下自己,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真没在做梦,不由有些幽怨道:“我们真的是住在同一个客栈里吗?相比之下,我们住的那栋楼简直就像鬼宅。”
话音刚落,只见旁边一商人端着酒碗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人慢慢悠悠地捋了把造型浮夸的山羊胡,打量着眼前的四五个黑衣人,同时笑着说:“几位是瞧着生面孔啊,诶,你们也是来换楼的吧?”
白小星问:“换楼?”
“对对对!”这时,一个胖商人犹如巨石滚落般猝不及防撞进众人视线。
白小星本能往后一躲,旁边那商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被那巨力弹击给撞进了桌堆里,霎时引来一片大漠和中原双语混合谩骂。
那胖商人捧着手,“谁都知道这客栈的另外两栋楼的人身中奇毒,互相残杀。”他做出夸张表情,“两栋楼加一起,死了足有九个人,却连全尸凑不到一具嘞!”
那瘦商人灰头土脸地挨个赔罪道歉后,也挤了过来,狠瞪了那胖商人一眼,又变脸似的朝白小星笑呵呵地说:“几位如果要换楼的话,可以找鄙人,绝对能包各位满意。”
凌息扫了眼四周,问:“这栋楼已经住满人了吧?”
瘦商人顿了一下。
胖商人见缝插针:“嘿嘿,几位来得正好,这里还剩几间天字房,若是几位愿意,我这就能让各位拎包入住。”说着,他露出标准的奸商式谄媚笑容,手指一搓,做了个钱的动作。
瘦商人又立刻凑上前,“鄙人比他便宜十金。”
胖商人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我可以先交定金,分批支付。”
瘦商人咬咬牙,“我可以让几位先试住三日。”
“你也太没良心了。”胖商人急了,“扰乱市价,可是要被罚款蹲大牢的!”
瘦商人不屑一哼,“那你倒是叫官衙来抓我啊。大家都是背着客栈老板偷偷做的小生意,都是见不得光的耗子,谁也别瞧不起谁!”
“嘿,你骂谁是耗子?”
“骂的就是你,上次要不是你搅黄了我一大单,四楼那间天字房早都让出去了。呸,坏人好事的耗子。”
“你……!”
白小星和凌息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白小星轻咳了两声,在两人瞪得像铜铃的目光下,从腰间拿出了五片亮得刺眼的金叶子:“钱呢,都是小事。不过,我们要亲自去看看房间。”
两人瞬间统一战线,异口同声:“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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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后,客栈四楼隐秘拐角处,胖客人搓着手,殷勤地笑着问:“几位客官,怎么样,可还满意?”
视线望去,只见原本看守在天字房门外的三位神色肃穆的守卫,此时正追着一在人群里东窜西窜、像耗子似的人一路朝走廊尽头跑去,“站住!”
而那瘦商人手上拿着一串银钥,边跑边大喊道:“各位何必那么不开窍呢,那人已经被咬了,就应该把他扔到其他楼里去自生自灭,这栋楼这么多住客,他万一毒发,你们控制得住吗?”
“废话少说,把钥匙拿来!”
“……”
白小星冲身后黑衣人低声道:“去给少主传信吧。”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金叶子递给胖老板,“干得不错,记得让那位兄弟多溜几圈。”
胖商人点头如捣蒜,“嘿嘿,几位放心,别看那小子长得干巴巴的,但跑起来比耗子还敏捷呢!这房间里面的人脾气不太好,您几位小心点,别伤着。”
说完便识趣地麻溜跑了。
“——呼,任务完成。”白小星抱着剑,俊俏的面容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自得:“我们可全程没露脸,就算那客栈老板真想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凌息拍拍白小星的肩膀,“做的不错。不过,你这鬼点子都跟谁学的?”
白小星骄傲地说:“少主有句话说得好,既然能用钱轻松摆平的事,就不要让自己费神亲力亲为。果然,少主的话永远是真理。”
而与此同时,“砰”地一声,只见天字房内的窗户被人从外部大力踹开,而那位亲力亲为的小少主正以标准的着落姿势半跪于地。
叶星一抬头,便见那位北漠商队的管事愕然地扭头望向她,而他的身体还维持着弯腰趴在门缝上偷看外面的姿势。
屋外隐隐传来嘈闹的喧哗声,而室内气氛死寂无比。
那两扇大开的窗户犹如两朵深受摧残的娇花,随着夜风摇摇欲坠地扇动着。管事立马站好,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星,一时惊得说不出来话:“你……你……”
叶星站起身,从容地拍了拍身上的灰,难得有耐心地等他说正事。
管事多年行商的职业病本能爆发出来:“损坏窗户是要赔钱的!”
叶星转头看了那窗户一眼,淡淡道:“没事,我有钱。”
管事图坤嘴角抽搐,显然完全没想到龙潭镖局的人做事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他以为这位小少主会像江湖人一样,以传信方式秘密约定好时间地点再见面。
最起码……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粗暴地破窗而入。
“有事快说。”叶星看了眼房门,“那些守卫很快就会回来,我不能留太久。”
图坤总算从巨大错愕中回过神,随后眯着眼睛打量起叶星。
叶星顺势往墙边一靠,抱着胳膊,一袭黑衣干净利落,高束的乌发随风轻扬,几缕发丝若有似无地拂扫着那副玄铁獠牙面具,而面具上方,一双黑眸冷漠平淡地回看着他。
不知为何,图坤忽然想起了那位身世神秘的客栈老板。
在豺狼围攻这里后不久,图坤曾派人打探过客栈老板的底细。然而无论是其手下各个武艺高深的杂役小厮,还是他本人,皆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开设客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此前都是做什么的。
他曾见过客栈老板几面,只觉此人虽年纪轻轻,性格随和从容。但可如今对于客栈爆发奇毒一事看来,他的手段却颇为雷厉风行,倒和这位粗暴破窗的小少主有几分相似。
但如果仔细对比的话,这两人的气质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那客栈老板看似随和从容,可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压迫感,仿佛占据绝对优势的上位者,对于下位者蝼蚁一般的藐视。亦或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可能旁人一个不察,便会死于非命。
而这位镖局小少主的目光却不带任何攻击性,而是有种对一切时局都能掌控在手的淡然沉稳。
“我记得前天晚上围剿狼群时,你说沙丘后面还有近百头豺狼。”图坤强行压住情绪,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地道。
叶星心底暗骂一句喝酒误事,面上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这半个月以来,可没人能活着穿过沙石林走到那片沙丘。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完,他紧盯着叶星,不放过她脸上出现的任何情绪。
然而叶星只是淡然地说:“我自有我的方法。”
“你!”图坤真没见过叶星竟这么敷衍地承认,还理直气壮地不说理由,“没人知道沙丘后面究竟有没有狼群,你怎么会知道?这狼群怕不是真和你们龙潭镖局有关吧?”
叶星多看了眼图坤,连续两天的失眠,图坤的脸上的血色已褪去大半,眼下泛着一圈乌青,嘴唇干裂,右臂上缠着晕染着血污、不知道多久没更换的绷带,模样狼狈至极。
“现在房门外面没有任何守卫,你可以现在出去跟大家说狼群和龙潭镖局有关联。”说着,她朝房门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请便。
图坤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你也知道,你现在是所有人眼中的巨大隐患吧?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你被毒狼咬了,在皇城第一大镖局的少主,和一个刚被狼咬、有毒发危险、人缘极其不好的小管事相比,你也知道他们更愿意相信谁吧?”
图坤眼神中充满戒备警惕,完全不似大前天那般张狂。
叶星了然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麻烦你暂且抛开对龙潭镖局莫名其妙的成见。然后进入正题,你这么执着地神神秘秘派人找我过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给龙潭镖局泼脏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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