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府位于宏江江畔,地理位置居高临水,是难得的消暑之地。裹挟着水汽的夏风扑面而来,冰凉的感觉稳定了云绥飘飘荡荡地神魂。
“你还要继续攥着我?”
沙哑带笑的调侃在耳边响起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揪着迟阙的衣角。
云绥连忙放开,绷着脸反思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就跟着他跑出来了。
这下好了,到嘴的午饭也没了。
“这边是市中心,餐厅不少,我请你吃个午饭吧。”迟阙揉着太阳穴慢慢地说,“大中午空着肚子跟着我瞎跑。”
“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云绥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这人的体温已经比早上还要高了。
他连忙拉着迟阙往最近的药店去,边走边骂骂咧咧:“真烧晕在路上了,我可不管你。”
迟阙烧的反应迟缓,被他拉的一趔趄,赶忙稳住平衡,跟上他的步子。
正是晌午,药店的工作人员都在吃饭,云绥进门时差点没找到人。
“您好,请问发烧……”
他还没有咨询完,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
迟阙熟门熟路地报了一串退烧止咳消炎药品,甚至还有感冒灵颗粒,但唯独没有见效最快的感康。
“你这病还要拖着啊?”云绥凑近他小声问,“回去和叔叔阿姨还要吵吗?明天要上课欸!”
迟阙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药袋,低声解释:“感康我吃了会犯困,下午还有事。”
云绥反应了几秒,突然福至心灵。
“不是,你那个家教就不能请假吗?”云少爷感到分外不理解,“五十万的表说送就送,五百块的家教费斤斤计较,难到你们那边个十百千万是倒着数的?”
迟阙被他逗乐了。
“迟公子买单全场消费只有这一两年了。”迟阙打趣似的自我调侃,“万一哪天迟为勉想不开把我噶了呢?”
“啊!”云绥被他吓得一激灵,恨不得把这人嘴堵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迟阙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开个玩笑,他俩顶多封我银行卡,断我生活费。”
“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云绥板着脸木然地警告。
“怎么会。”迟阙淡定地晃着药袋子冲落后的人招了招手,“我一般只开玩笑不说实话。”
云绥真的很想把药店门口的拖把拿起来怼在他脸上。
“滚蛋!”他嫌弃地跟着走下台阶,臭着脸问,“你买水没有?”
迟阙背靠着楼梯扶手,挡住亮的有些晃眼的太阳:“没有,去餐厅都会有的,懒得跑了。”
云绥快步下来凑近他,这才发现这人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他把帽子摘下来,不由分说地扣在迟阙头上:“别摘,摘了打你。”
迟阙闷闷地笑起来,好脾气地压低帽檐:“想去哪吃?当我给你赔罪了。”
云绥木然道:“扬域新街的邹米日料怎么样?”
扬域新街在市北,临江府在市南。
迟阙:“……”
“把你能的。”云绥模仿着他的样子露出一个招牌假笑,握住人的胳膊防止他摔倒,“这条街再往前走走有家素食餐厅,就那里吧。”
这家素食餐厅说素食就真素食,云绥把菜单整个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一点肉制品。
也难怪你们门可罗雀,没有一点荤气谁受得了。
迟阙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已经点好了自己想吃的草……不是,菜,正一盒一盒的拆药吃药。
云绥盯着他把最后的感冒灵冲剂也喝光了便立刻起身出门。
“你干什么?”迟阙拦住他。
云绥俯身,幸灾乐祸道:“你自己吃草去吧,我要去隔壁吃烧烤。”
迟阙:“……”
一位身负刀伤还发着低烧的男生轻轻的碎了。
二十分钟后,云绥提着二十串烧烤和两个烤面包回来了。
“你故意的是吗?”迟阙看着自己面前大快朵颐的人,夹了一筷子青菜面无表情地问。
“其实我本来打算吃完再回来的。”云绥放下手里的烤串露出一个迷之微笑,“但一想到某人把那块价值三十万的烫手山芋塞我手里,我就觉得还是要当面报复的。”
迟阙尴尬地低头摸了摸鼻尖:“你知道了……”
“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云绥冷笑一声反问,“被你当挡箭牌还看不出来,我别活了吧。”
迟阙见被人戳穿,只好顺水推舟:“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那份烧烤钱我一会儿转你。”
“这是你把我一个无关群众拉下水该做的好不好?”云绥无语地戳了戳自己的烤面包,“表达诚意应该是你把真相告诉我。”
迟阙夹菜的动作微妙地停了一下,声音平平地反问:“想知道那块表和我爷爷的事?”
云绥一愣:“这么好说话?”
迟阙轻嗤:“你都看过我跟他俩撕破脸了,这点事情也不算什么。”
“他俩离婚以后,带我最多的其实是我爷爷,朗格猫头鹰是我爷爷最喜欢的腕表系列,他曾说过,要买一块作为我的中考升学礼物。”
他的语调十分平稳,仿佛在讲述的并不是已经离世的唯一亲近的长辈。
云绥安静地倾听,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渐渐爬满心头。
“那个款式就是迟为勉今天带来的那款。”迟阙微微一笑,仿佛在为他答疑解惑,“他是故意给我看的,提醒我老爷子虽然给了我和他平起平坐的股份,但他还是我的监护人,还有暂代的权力。”
云绥万万没想到一块表还能牵扯出迟家家产的事,整个人都呆住了。
“所以你说你要回迟爷爷的老宅,迟叔……迟为勉才那么反对?”云绥努力转动自己脑袋里的浆糊来理顺逻辑,“不会是迟爷爷的遗嘱,转让书什么的在他留给你的老宅那边吧?”
迟阙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云绥的CPU都要烧了,结结巴巴地追问:“那虞阿姨呢?是因为后悔当初离婚的时候不要你,所以来弥补?”
“想什么呢?”迟阙失笑,“她也许确实有这种纤细敏感的情思,但投注不到我身上,她更在乎我外婆对我的看好。”
见面前的人又陷入迷糊,迟阙单手托着下巴微微勾唇:“我提醒你一下,虞兮和她弟弟是同母异父,我外婆是当时海城老贵族家庭的独生女,而虞兮当初跟我外婆闹掰过。”
云绥醍醐灌顶。
他沉默了几秒,想了个不太贴切的形容:“所以你算是,商业联姻双方权力争夺的工具?”
“你这用词有点太小说了吧。”迟阙很轻地笑笑,声音有点模糊,“不过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
云绥默默把另一份烤面包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吧,给你点的,别把自己虚死了。”
“谢谢。”迟阙象征性地咬了两口就起身准备去结账,“我找个钟点房睡一会儿,帮你叫个车回去?”
云绥原本打算就这么回去,但看着他苍白的脸,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报到那天他在奶茶店遇到迟阙时对方疲惫的样子。
一节课上完像被吸了精气一样,什么学生这么难教?
“算了,我和你一起。”他听见自己像抽疯了一样说。
迟阙明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没带钥匙,我爸妈估计现在也没回去。”云绥飞快地给自己找好接口,有虚张声势地大喊,“你得负责房费啊!”
清理餐桌地服务生闻言立刻抬头,看向两人的目光相当复杂。
迟阙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扯着云绥的袖子就往外拉:“快走吧你!”
直到被拉出餐厅,云绥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令人震撼的语句。
“你知道刚才那个服务生在摸手机吗?”迟阙又气又好笑,忍不住吓唬他,“我都害怕咱俩直接被扫黄大队的抓走。”
云绥百口莫辩,从耳垂到脸颊红成一片,小小声嘟囔:“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而且你也不是女生呀。”他底气不足地辩解。
“怎么?你还挺遗憾?”迟阙脑细胞烧没一半,口不择言:“还是说你想试试谁是女生?”
云绥猝不及防遭受魔法攻击,整个人差点炸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迟阙:“……”
“我烧懵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锤了锤脑袋,“对不起。”
云绥又默不作声地凑过来,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一股难言的尴尬和窘迫弥漫在两人周围。
“先找个酒店吧。”迟阙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边揉一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再晚一点我就没有休息时间了。”
云绥张口结舌,只能默默点头。
所幸这边也是个小型商业区,酒店并不算难找,两人走了几步便找到一家环境不错的。
“两个大床钟点房,谢谢。”
他刚和前台说完,云绥就伸手打断他:“不用了,一个双床钟点房就好。”
迟阙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愿意跟我一个房间?”
沉默了一路的云少爷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你烧死算谁的?”
迟阙实在没什么力气和他逗趣,只好笑笑表达谢意。
一开房门,他就径直躺倒在床上。
虽然烧的不高,迟阙身体素质也不错,但不知为何,吃了药见效仍然缓慢,他几乎沾床就睡。
半梦半醒之间,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额头。
凉爽的触感镇住升高的体温,让他阵阵钝痛的脑袋渐渐安稳下来。
“谢谢。”他闭着眼含糊不清地说。
直到他彻底睡着,云绥才把冰水拿开爬上另一张床,轻声回答:“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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