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重衡从踏青回来之后,就和小优打成一片,得空时便去学堂蹲蹲点。一来是想见放课后的周绥,二来是想跟着小优再偷学些好玩的。
没几周下来,周绥时常能从学堂里的窗栏边瞧见对面长廊里翘脚踢着毽球的李重衡、坐在花丛里用狗尾巴草逗着蛐蛐儿的李重衡,还有拿着草编蝴蝶特意向正授课的周绥扬手的李重衡。
周绥望见之后只是淡淡瞥过,殊不知他确是很喜欢见到这样的李重衡。
以前李重衡总是为温饱问题而担忧,即使是穷人家的小孩过得童年好歹还有一丝甜,而李重衡什么都没有。如今见到他重拾这些孩提皆李的小玩意儿亦或是游戏,周绥倒希望小优能多带着李重衡玩闹,捡回、拼凑他并不完美的童年。
“这个,给你。”李重衡见到小优抱着书簿从学堂里奔出来,蹲下将手中的草编蝴蝶递给了她,“听周先生说你小考得了好名次,送给你的。”
周绥一袭碧色缓步跟在身后,见小优提着蝴蝶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才走到李重衡面前:“现今你同小优好成这般,你昨日未来,小优还缠着我问。”
李重衡瞄了一眼远去的小优,朝周绥粲然笑道,将藏在身后的蜜饯罐递过去:“我同公子最好。”
周绥抿唇,接过小声咕哝了一句:“哪儿学的,油腔滑调。”
两人并肩回了村里,还未往里走便见得热热闹闹的,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景象,红绸挂得满天飞,在一片青山中显得十分招摇。
“你来时就这样了?”周绥迟疑地问,“什么喜事儿?”
李重衡也觉得纳闷,但他昨日留宿在镇上,帮庞伯看了晚仁济堂,并不晓得村里是这情形:“不知。”
周绥从小土坡上徐徐走下来,在家门口还未站稳脚跟,就被迎面来的一位阿婆往手中塞满了一大把绿油油的莴笋,差点把周绥握在手心里的书和提着的蜜饯罐给挤落在地。
李重衡本想下意识地帮周绥接着,谁料阿婆身后还跟着位用宝蓝布绾髻的女子,微笑着将竹篮放在李重衡敞开的手上。
老婆婆弓着腰按住周绥的手臂:“周公子啊,这是我们高家给薛老先生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什,但都是自家种的,请您务必收下。”
周绥同李重衡茫然地对视一眼,皆分不清此刻的状况。周绥想既然是给薛泓的,自己就这么代为收下也不好,想试着再推脱一番。
老婆婆见周绥不收,一拍手:“哎哟,你就收下吧。今日我儿高中返乡,若是没薛老先生从前善心教书,他哪有这条出路,我们也是特意来感谢的。”
周绥一听“高中”,立马便想起了今年的探花郎,名唤高诩,是村里高家的独子,细算着日子这时候应该也是返乡了。
“这样吧阿婆,您要不先进来坐罢,我去唤薛老先生出来。”
周绥把人引到正厅,将两人手中的蔬果先放下,又遣了林原去后院喊薛泓,在此期间阿婆又往周绥和李重衡手里各塞了一封朱红色的团书,叫他们定要来参宴。
李重衡识不得几个字,读得磕磕绊绊的。周绥翻开一看,乃高诩同他未婚妻的喜宴。他望了眼阿婆身后始终含笑的女子道了声喜,之后便等到薛泓来了,才带着李重衡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前。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收这样好看的东西……”李重衡将那张喜帖翻来覆去来回看,最后将它按在石桌上,指了一处,“公子,这是何字何意?”
周绥抱着饱饱喂胡萝卜,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瞟了眼:“喜结连理。”
李重衡若有所思,半天蹦出一句无厘头的话:“没想到他真回来了……”
周绥感到不解,用手指挠了挠怀里饱饱的脖子:“何出此言?”
李重衡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适才说的话有些不对头,但周绥发问了,便缓缓道:“之前我听村里某些人言,高诩此去一别,届时高中,未必还能记得这乡间的小娘子和婆母……我知晓他们这话是嘴碎,怎能在背后嚼舌根说得人如此忘恩负义,我不该提的。”
周绥脸色倒没怎么变,高诩此人之前他也接触过,是薛泓的门生,性子较冷,独来独往的。平时不显山露水的,这次高中探花也属实算风光了一把。
“这些没理的话在我这儿说说倒还好,出去了可别说漏了嘴。”周绥清楚村里一些人的劣根性,这种类似的非议在村里只要有人听就会一传十十传百的,李重衡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也不愿用这些空穴来风的八卦去看待任何一个人。
周绥捏着红帖的角,又看了一遍:“我看他们定的桌宴就在镇上的食香阁,下月初五。”
李重衡有些讶异:“这么快?以前不都是提前二三月定下开始筹办的吗?下月初五……那也没过几天就是了。”
周绥也不理解为何这喜事办得这么匆忙,按理来说这种头等大事本应长远来细办,更何况高诩这新探花郎,前程好景已定,娶妻大事又何故如此仓促。
倒像是着急了事似的。
周绥给饱饱喂完胡萝卜,还剩点根部的,小黄狗却不肯再吃。周绥也不惯着它,切碎了就洒在饱饱的铁饭盆里,大有一副你不想吃过会儿也得吃完的架势。
“感觉饱饱长大了点。”李重衡又俯身去搭饱饱的狗爪,“是每天吃胡萝卜长大的吗?”
周绥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李重衡的手背:“我只是不想让它挑食,不是每天都吃胡萝卜。”
他说完,又看向旁边光秃秃的地:“昨儿我让林原把小白菜收了放厨房里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记得跟他过去拿。”
“好。”李重衡应下,又支支吾吾,“那上次说的……红豆呢?”
“还没种,留了半袋,我搁墙头上了。”周绥用下巴抬了抬方向,“我还没种过这个……是直接撒下去吗?”
李重衡撸起袖子站起来,走向灰砖墙壁,将挂着的红豆取了下来:“我先去接盆水,泡一泡。”
“好。”
周绥把饱饱放下了地,看着不远处的李重衡从水井里打上一桶清水。
李重衡走向花架,周绥养花自然盆也许多,他挑了个看起来比较简朴的拿来盛水,将红豆一颗一颗挑拣,除去干瘪和残坏的,把色泽饱满明亮的好豆浸在了水里。
“等它过几天,露了芽,到时候我再过来播下去。”
周绥没有异议,想着院子里这块地自从被自己拿来种菜后,基本都是李重衡三天两头跑来打理的,自己也就偶尔浇花的时候顺手浇浇水,摘小白菜的时候还薅了一堆。
忽然周绥觉得自己有白雇男工的嫌疑。
他轻声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视线,刚想要伸手拿一块蜜饯罐里的蜜饯,触到罐壁时发现自己喂完饱饱没净手,动作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
李重衡暂且先将红豆摆在花架的空位上,甩甩手走过来,发现周绥正对着蜜饯罐发愣。
“怎么了?”
“没事。”
周绥收回尴尬的手,转身去舀了一勺水冲洗,又回到桌前才打开蜜饯罐。
李重衡看着周绥一套下来,这才知道他是想吃蜜饯但苦于没洗手。
“公子怎么不叫我给你拿?”
“反正都要洗手的,你拿我拿都一样。”
周绥含了一颗桃干在嘴里,不得不说李重衡做这些是有点天分在的,若是可以他都想撺掇李重衡干脆去街上摆摊抢果脯铺生意。
“你有没有想开一家点心铺?”周绥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毕竟李重衡现在辗转于各家之间,都干些体力活,帮庞卓上山采药也只是偶尔的事,更何况上山过夜也不安全。
相比之下开个铺子倒稳定的多。
李重衡愣了一下:“为什么开点心铺?”
“你做的这些,还有那些香糕之类的,味道都很不错。”周绥指了指蜜饯罐,心底粗略地算了算这几年偶尔摘书攒的闲钱和私房钱,“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一起盘间铺子?”
周绥本意是想给李重衡铺好路,万一将来他离开坞山村了,李重衡能有一家经营完善的铺子,他也没那么放不下心。但他没有特意说要给李重衡个人盘一间商铺,因为他知道这么说李重衡才不会答应。
“我们一起?”李重衡听了半天,只重点听到了“一起”二字,“那学堂怎么办?”
周绥在学堂任教,也并不是每天都有空的。
“就当你是店铺大老板,我是二老板。”周绥思索了会儿,“我出钱,你出力。”
李重衡略微沉思,倒不是他不想做,只是他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学识和见界,怕做不来生意事,到时亏了本,让周绥难堪。
同时他也怕在周绥面前丢脸。
但细想,若是能做得好,便能天天找借口见周绥。
周绥在李重衡脸上看出了摇摆不定的犹豫,沉默良久任他思考,又开口:“试一试?”
李重衡望着周绥清俊的面容上带了丝鼓励的神情,最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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