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要说的话被冬青一搅合后,宋辞索性把事情先放下。
“谢岐,我们先走吧。”
谢岐也不多问,带人翻过高墙,纵身上马。
宋辞被他护在身前,微微伏了身子,轻抚了抚马鬃。
她只觉得亲切,恍惚间想起,自己已经许久都没有骑过马了。
想来她幼时顽劣,什么骑马射箭的功夫都要去学一学,认识了谢岐以后,还铆足了劲的,总是与他比试。
谢岐舞刀弄剑自有一手,骑马却怎样练也快不过她,每次同她比试完都呕着气,一连几日不见人影。
那时候宋辞装作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转头去找陆言舟玩,再隔上一天便能等到谢岐夜半时候来翻宋府的墙头。
声音自身后传来,是谢岐握紧了缰绳:“阿辞,我在京郊备下了马车,我们趁着天黑快些出城,你要扶稳我。”
宋辞点点头,将身体往谢岐怀里缩了缩。
少年本正说着话,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声音戛然而止。
耳畔只剩下晚风绕过的声音,混杂着身后轻而小心的呼吸声。
“走了。”
一声轻叹落下,马匹临风而纵。
城楼之上,女子临风而立,望着一路飞驰出城的身影,语气平淡,恰如陈述眼前事实:“陆言舟,你这就把人放走了。”
“不必担心,她不会走。”
身侧少年微弯着眼睛,神色有些狡黠,望向远处的目光意味深长,“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齐玹昭侧头,望了望少年被月光照冷的眉眼:“陆言舟,你与宋辞幼时不是很要好吗,怎么她的心意如此明显,你反而愿意帮着我,将她往皇兄身边引?”
陆言舟却摇了摇头,一句话没头没尾:“殿下言重了。”
齐玹昭对他的心思倒没什么兴趣,见他不愿言说也便作罢,转去问别的:“你回京的这些日子不少见人,如今可是有什么打算?”
眼前少年却只是轻声笑笑,侧首望她,一双眼十分真诚:“殿下未免太看得起我,或者说,太看得起陆家了。”
“为人臣者,岂敢有怀利事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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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京都城,二人一路向南。
虽有渝川在前赶着马车,然而路途颠簸,但马车里的二人存着心事,也都没怎么休息。
宋辞将宋瑾留下的字条拿给谢岐看,又翻出那枚龙纹玉佩。
谢岐只看了一眼,便十分笃定道:“这是太子的玉佩。”
宋辞轻抚白玉上的纹样,还有些发懵。
在清州这样多年,她没有亲眼见过龙纹饰样的东西,只隐隐约约觉得这玉佩与皇室之人脱不开关系,却不想会真的属于太子。
齐玹昭将玉佩交给她,长姐又借这件东西与她说起婚约一事,显然事情是与太子脱不开干系的。
谢岐将目光从玉佩移到宋辞的面上。
见宋辞正一手拿着玉佩,眉头微皱着,谢岐继续解释道:“自□□皇时,圣上的衣饰皆用五爪龙纹,太子太孙递减,其余亲郡王只有朝服礼服才可用螭,亦或是蟒作饰。”
“如果这件东西是宋瑾姐姐想要交给你的话,怕不是她的失踪会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宋辞将玉佩握进手心里,久久不说话。
她对朝事所知甚少,却也知太子没理由避推宋家的亲事。宋家三代拜相,又少有结党,姑姑在后宫为妃事事谨慎低调,父亲更深得圣上倚重,这桩婚事无论落到哪位皇室子弟身上,都只会是莫大的助力。
难道姐姐知道些什么关于太子的事,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思量一会儿,眉间一凉,是谢岐伸手过来,拿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眉心。
宋辞这才舒展了眉头,微微掩过陈杂思绪,抬起头来:“按说你也是圣上封的世子,我怎么没见你穿戴过螭纹式样的东西”
谢岐眨眨眼:“我倒记得从前好像是做过一件螭纹礼服,只是一直在清州,上面有老头儿顶着,我无需入京都,亦无需面圣,寻常时候穿它又十分累赘,就放起来了。”
天有些亮了,晨光微熹,顺着车窗微透进来,照亮少年的面庞。
宋辞侧头打量着他。
谢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你想看我穿那件衣服?”
“嗯。”
宋辞应声,将头倚靠在车窗一侧,“想看。”
她思不得解,一时有些倦了,神色恹恹的,声音也开始发懒。
马车颠簸一瞬,宋辞的身子摇晃着,头也直朝窗框上磕。
谢岐忙去扶她。
指尖一瞬间贴擦过她的手背,谢岐只觉得一片冰凉。
他从车里取了备好的短披风,严严实实给人盖上。
靠近车窗处渗进来的风有些吹人,宋辞借着方才的颠簸清醒过一瞬,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裳。
天气不如前几日那样冷,她的确穿的比往日轻薄,只是谢岐拿出来的这件未免也太厚重了些。
“谢岐,现下已是四月了,马上便要到春典了。”
嘴上说着,她却借着谢岐的手腕朝他那边靠了靠,“不过京都的春典想也没什么趣,树都才只生了新叶,若是放在清州,满城的树都快生出花芽了。”
才打着精神反驳了两句,不知是不是身上渐暖,宋辞的倦意再一次涌了上来。
京郊外的路不算好走,马车摇晃,她更有些晕乎乎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谢岐说着话。
“谢岐,你想念清州吗?”
“我……”
谢岐眼睫轻动,正要开口,却被她截断了。
“谢岐,我好想念清州,我好想祖父母,想清州的小吃茶点,赵婆婆做的饴糖比京都王记的好吃多了,也没像它卖得那样贵。”
谢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当然也很想清州。”
外面的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宋辞抖了抖眼睫。
谢岐伸手去帮她挡,却听她再一次轻声低语。
“嗯……可是谢岐,我来京都的时候,最想念的还是清州的你。”
“还好你来京都了。”
一夜不得消停,她实在困倦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软的不像话:“还好你没有,让我一个人。”
谢岐的心也融作一滩。
“我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
“嗯,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自然最好了。”
“嗯,你最最好了,我最最喜欢……”
宋辞轻声嘟囔,尾音低缠着,不知觉睡了过去。
谢岐等不到下文,悄悄将手臂环过去,扶稳了身侧人的肩膀。
心下是她未完的话语,耳边是她淡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呼吸声。
她的身上好香,却从不是熏香味,花草清茶的香气凝结在一起,谢岐只觉得胸腔一撞一撞的。
他小心翼翼的侧头,去看她抖动着的睫羽,挺而小巧的鼻梁。
末了,他伸出指尖,十分小心的,在她的鼻梁上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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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暖阁几日来都没什么动静,虽说送过去的吃食都照单收了,秦舒容却还是有些担忧。
宋辞身子一直不好,平日里总往外跑倒令人看着放心,此番忽然起了情绪,又闷在院里,秦舒容想了想,还是过去看看。
临到近处,只见玉暖阁的院门紧闭着,里面十分安静。
秦舒容推开院门。
侍女冬青和半夏匆匆跑来跪在门前。
“夫人。”
秦舒容一言不发,看着跪在地上的冬青和半夏,只觉得什么不对,心里也没由来的有些慌乱。
她快步走进玉暖阁中。
屋内一切器物都还放在原处,案上的书才翻到一半,随着方才门扉开合一瞬钻进来的风,刷拉拉发出响声。
秦舒容走过去,拿起一旁的纸笺别进去,合了书页。
长案上干干净净,笔墨纸砚摆的整齐。
什么也没有,和宋瑾离家却突然失去音信的时候一样,她连一封信也没有留下。
秦舒容只觉得汗湿了手心,侧首瞧见床上放着一个布包袱。
她过去拿起,解开系带,染着血迹的氅衣展现在面前。
氅衣中抖落出一张小字条来。
“父母亲勿忧,京都凶险,女儿暂避,冬青半夏受我胁迫,还请父母亲勿要责怪。”
秦舒容看着氅衣上沾染的血迹,叹了一口气。
许多人盯着此事,暗中阻挠这桩婚约,她并非不知。
初有先后薨逝,林家倒台,又有一直站在太子一边的徐家失势,如今更有梁家被查出多年前的贪污而重典抄家。这些年太子的羽翼不断丰硕又被剪去,落单之势愈发明显。
此时宋家与太子结成婚约,便是重新丰其羽翼,是许多人都不愿看到的。
离定下婚约,昭示宋辞将成为新的太子妃只不到一月,也难怪会有人想要加害宋辞。
秦舒容收起字条,又将氅衣团作一团,遮掩过血迹,抱在怀中。
她走到院中,看向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二人,冷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人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冬青俯首应声:“回夫人话,昨夜,昨夜谢世子来过府里。”
听闻是谢岐,秦舒容心已如明镜:“起吧。”
“念你们忠心小姐,此事切勿声张,便不必领罚了。”
她出了玉暖阁,边吩咐着身边的望春:“备车,去一趟琅广侯府。”
然而不等走出几步,却见侍从匆匆来报:“夫人,琅广侯前来拜访,此时已在正厅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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