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外面又落了雨。
大雨似乎比昨夜来的势头更猛了些,谢岐本如常在小院中练剑,也不得已停下来。
雨幕倾洒,屋内烛光明亮,宋辞趴在窗沿上向外看,见谢岐收了长剑走进来,回身给杯盏里添了茶水。
少年的身上沾染了些潮湿的水汽,宋辞替他拍了拍发上的水珠。
她看着他,恍惚觉得那些水汽好像也将她的眼睫一齐打湿了。
酒桌上那几人的话语她都差不多听到了,其余的一些谢岐在回来的路上也都一五一十的给她讲了清楚。
“阿辞。”
谢岐垂着眼帘看她,伸出手来小心的抚了抚她的眼尾。
他才从外面进来,指尖还有些凉,宋辞眼睫微颤,小声反驳:“谢岐,你小看我,我才没哭。”
夜色沉沉,天边蓦然划过一道亮光。
“阿辞,你在想那块玉佩……想宋瑾姐姐的事,是吗?”
宋辞不说话。
半晌,她终于应了一声:“谢岐,你知道那些人说的童苑吗?”
谢岐喝下一口茶水:“我有所听闻,是在济城的一处庄子。童苑中有太子的人,是守卫极其森严之地,常人若无手令难以入内。”
宋辞的声音依旧低低的:“谢岐,我……虽未见过宋瑾姐姐,小时候却总听祖母说起,长姐她生得漂亮又聪明,不仅棋艺书画学得好,念书也从不落人半分。可她平白没了音讯,又借太子的玉佩传话,告诉我这桩婚事有蹊跷,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像那些人说的一样。”
谢岐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阿辞,你手中的那块玉佩……”
他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实话:“我不好说。虽然那几人的谣传实有夸大,更不可尽信,但却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宋辞抿了抿唇,声音却平静许多:“你也觉得,我长姐她,真的可能会被关在童苑吗?”
谢岐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宋瑾姐姐失踪后,宋家一定已经尽力在找寻她,既然现下他们同意,让你代替定下这门亲事,太子殿下必然也是知情的。”
“原安不大,她前往元法寺又一路都跟着侍从,如果宋家与皇室的势力联合起来都无法找寻到她的话,如果不是有人有心藏匿,恐怕便是……”
谢岐没有继续说下去,宋辞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一会儿,她轻声开口:“谢岐,还有一事我想不清楚。”
“你是说,弘景楼的那些侍卫。”
宋辞抬眼,迎上他的目光:“那些侍卫为什么会被人灭口?虽是婚约将近,可为什么我们才到此处,京都便有了这样的谣言传出来?”
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谢岐一怔:“你是说,有人在掩盖我们手中拿有太子玉佩的这件事。”
“会不会是有人想让我们听到这些,刻意为我们掩下,意图让我们以太子的名声去童苑一探究竟。”
然而想到此处,谢岐却忽而转念:“不若就是……”
宋辞接了下去:“有人想让我们回京都。”
屋内是久久的沉默。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答案的对错。
雨声大作,房内却只能听到雨珠击打着碎落在木窗框上的声音。
“阿辞”
一片急切的雨声中,宋辞似乎听见谢岐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声音轻柔绕在她耳畔,于是她听见他说,“我们回京都吧。”
灯火明明,烛影晃悠悠映在墙上。过了许久,宋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岐,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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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不见晴好,二人在小镇多呆了一日,却一直到走时也未见到太阳。
“谢岐,回京都后,我们先去世子府吧。”
马车颠簸,连日的阴沉天气加上不时的雨水,郊外的小路更加难行了些。
坐在马车里,宋辞捧着一袋糖米糕正吃得起劲。
谢岐从她手中抽走一枚,咬在嘴里,沁着香甜:“你是怕我爹对我发火?”
“若是你自己回去,谢伯父万一气上心头,又打你板子关你禁闭怎么办?”
宋辞又取了一枚出来,理所当然道,“是我将你拐带出来,又要回去,自也该由我向谢伯父赔罪。”
谢岐却并不同意;“出京都明明是我的主意,岂能让你担下责任,你放心,老头儿再凶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谢伯父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谢岐一时哑然,摇摇头:“我爹那边你就别担心了,倒是宋府,你要怎么应付?”
宋辞语气轻松:“父亲母亲那边不妨事,我故意同他们做对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况且婚约当前……他们也不会为难我。”
提及婚约,宋辞的语气逐渐低了下去。
手腕一沉,是谢岐轻轻将手覆了上来:“阿辞你放心,等我们回去查到宋瑾姐姐的下落……”
“公子,姑娘!”
马车未停,外面却传来渝川的呼喊。
冷风自车窗的缝隙钻入,渝川话音才落,谢岐的指尖已搭上腰间长剑。
果然,利箭破风而来,钉死在车棚之上,箭矢的尖端深深刺进厚实的车壁,竟一时间发出滋啦的裂响声。
“阿辞,小心。”
宋辞只觉手腕紧了几分,箭矢自身侧擦过,马车的棚沿塌陷一角,谢岐攥着她的腕,一把将她带到身后。
车门骤然大开,谢岐反应极快,丝毫不做犹豫,剑锋凛凛而出,贴着数名刺客的脖颈而过。
血花四溢,喷洒在马车四下,外面风雨未停,谢岐手挽长剑立在马车上,一手挡在宋辞身前:“阿辞,别担心。”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洇在他的眼睫,混合着血水,顺着剑刃一路流落到地上。
宋辞只觉得他掌心温热,握着自己的手腕也带了力。
刺客再次袭来,刀锋相抵,谢岐手中长剑使得灵巧又迅猛,挽手将那人手中的长刀挑落。
刺客殒命在前方倒下,宋辞观察着周遭,十分笃定,这些人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莫不是他们推断有误,留下信息的人实则想让她前往济城,并不愿她们回到京都?
还未想清楚,箭矢突发,倏然朝二人袭来。
渝川眼疾手快,飞身而起,横掠到马车上,一把劈落将刺来的利剑:“公子,他们来的不少,林中还有埋伏。”
谢岐来不及应声,持剑挡住身前袭来的箭矢,刺客忽而近身,他闪身揽过宋辞,剑锋倏然刺穿那人喉咙。
肩臂被突来的利箭擦破,宋辞只觉得身侧人的呼吸沉重了几分,然而她却不敢言语,只怕稍有打断,会使谢岐分神。
对方来势汹汹尽是杀招,已经不是阻拦她回到京都这样简单,显然是想连她们的性命也一同取去。
刺客接连不断,加上连绵的箭矢,谢岐逐渐有些力不从心。然而他却顾不上许多,手臂平添几道血口,他眼也不眨一下,神色平静的挡去接二连三袭来的利刃。
雨水混杂着血,洇湿了宋辞的袖口,一路顺着她的衣袖流进她的掌心里。
她开始分不清,混淆进去的血水是谢岐衣上粘连,还是出自他本身。
雨声嘈杂,冷兵碰撞,晦暗天地间,她只能看得见少年衣襟带血,发带被风掀起又吹落,他立在前方,拼尽全力为她抵住袭来的利刃,不落丝毫的将她挡在身后。
箭矢刺穿空气,谢岐才击落旁侧袭来的刺客,一时难以分神去挡。宋辞手持匕首相对,却只来得及砍断那箭矢尾羽。
肩头一沉,宋辞被推得一踉跄,利箭一端直刺进身前少年的肩背。
羽箭虽被宋辞作挡住一瞬,却还是从后深刺进谢岐的肋骨,他偏头一瞬,口中涌出鲜血,吐落到一旁。
“谢岐!”
宋辞忙扶住他,下意识的偏身将他挡在身后。
“阿辞,不要怕。”
少年的声音很轻,宋辞却觉得她的胸腔忽然被压得很重。
谢岐显然已经强撑了太久,伤口雪上加霜更让他有些脱力,然而他的指节却依旧紧曲着,握紧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利刃近身,见谢岐再次支起身体,抬起的手腕疼的发颤,宋辞咬咬牙,索性手臂一横。
她不由分说,劈手夺过他手中长剑,抬腕替他挡下袭来的剑刃。
手腕被对方附着在长剑上的力气震得生疼,宋辞却面不改色,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雨珠凝结在闪着寒光的长剑上,她躲过两招,长剑骤然刺出,深捅进刺客胸腔。
鲜血温热着,溅到宋辞的面上。
她蓦地合上双眼,却只一瞬,又强迫自己睁眼,直视着那人瞠目倒下的模样。
她杀了人。
剑刃刺进人骨血的感觉还留在手上,宋辞打着寒战,腕骨直发疼。
雨继续落着,风声却忽而停滞,一抹亮白色自周侧闪了闪。
薄剑划破雨帘,打着旋儿的横穿而过,薄剑轻巧,所到之处却尽将人的脑袋从脖颈处砍断。
鲜血迸溅,女子纤细的身影从中穿过,手中轻端着正向下淌血的薄剑。
她走近了,几步跃到马车上,抬剑挡下前来阻拦的渝川。
“渝川,不必拦了。”
宋辞开口制止,抬眼对上齐玹昭带着笑意的目光。
她才要开口,却先一步被齐玹昭的话语打断了。
“小辞,谢世子,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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