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殿里一如既往,清雅静谧。
慕皇后端坐于临窗的榻上看书,阳光透过半开的窗牖斜斜洒下,在桌案上绘出一支梅花的影子。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喳喳的鸟儿啼叫声,慕皇后放下书卷,转头看了出去。
见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扑棱着翅膀,缓缓停在了梅花枝上,在阳光的照耀下,从头至尾泛出漂亮的紫、蓝、绿三色光泽。
民间传说鹊声吉多而凶少,是吉祥的象征。
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能叫人开心一些的,慕皇后看着它,不由自主的想到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城里城外,街头巷尾应该是很热闹的吧。
慕舒绿性子清冷,平素寡言少语,旁人都以为她喜静,其实不是,她自己虽不是个热闹的人,却是个喜欢热闹的,哪怕瞧一瞧,听一听,心里也会活泛松快许多,只是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其实大祁民风比较开放,女子三两相携出门游玩也是常事,但慕家是世家大族,家规森严,除非必要,她从小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过得沉闷极了。
一直到八岁那年陪母亲去寺里上香时,她遇到了江雪雁,也就是卿瑶的母亲。
雪雁出生在将门之家,洒脱随性,和自己的步步谨慎不同,她随时随地都能捡个小树枝即兴舞“剑”。
两个人虽然性格迥异,却一见如故,很快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从那时起,雪雁只要得空便会去慕府寻她,给她讲外面的趣事,互诉小女儿间的心事,陪她说说笑笑解闷,后来她进了皇宫,成为一国的皇后,雪雁也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畏惧生疏,一如从前视她为至交好友,常来宫里陪她......
回忆起逝去的故人,慕舒绿难免一阵心酸,细细叹了口气。
那窗外的喜鹊仿佛是被她这悲戚之声给惊动了,又一阵沙沙喳喳的啼叫后,拍拍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穹,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庭院中恢复了静谧,只有喜鹊方才栖息过的梅花枝还在轻微的晃动。
慕舒绿盯着瞧了一会儿,等那花枝彻底静下来了,才转回头,拾起桌案上的书册,垂眸继续看书。
须臾,耳畔再次传来声响,是一阵轻缓俏皮的“哒~哒~哒~”的靴履叩地声,由远及近。
慕皇后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眉梢微动,眼中的落寞顿时一扫而空,面上浮出清浅的笑意:“是瑶儿来了,看来民间传说喜鹊报喜竟是真的了。”
在她身边侍立着的是华阳殿的掌事宫女徐凝翠,也是自小伴着她长大的贴身丫头,此时看她眼眸亮晶晶的,也跟着笑着道:“是啊,就快到午膳时间了,虞姑娘过来的正是时候,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再多加几个菜。”
慕皇后叫住她叮嘱道:“ 要肉丝莲子酒炖鸭子,酸辣羊肚,水晶丸子和燕窝三鲜汤,瑶儿最爱吃这几个菜了。”
徐凝翠笑着点头:“是,娘娘放心,奴婢晓得的。”
虞卿瑶此时一只脚已迈入了殿门,一面往里走,一面笑嘻嘻的接话道:“还是娘娘最疼我了,每次过来都有这么多好吃的,前段时日我哥哥还说我最近瞧着有些长胖了,怀疑我隔三差五的进宫就是为了蹭饭吃呢。”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给逗乐了,清冷肃穆的华阳殿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虞卿瑶走到近前行了礼,慕皇后把她招到身边坐下,弯着眼睛道:“别听他胡说,我瞧着瑶儿呀瘦的很,这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不多吃点怎么行,我可巴不得你日日过来我这蹭饭呢。”
虞卿瑶双手捧着脸,微微歪着头,仿佛在跟娘亲说话一般,半是撒娇半是告状的语气道:“娘娘,哥哥说我脸都圆了一圈。”
慕皇后也如同哄宝贝女儿一般的哄着她:“没有的事儿,明明就瘦了,鹅蛋脸都要瘦成瓜子脸了。”
虞卿瑶听了这话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喝了口宫女端过来的龙凤团茶,润了润嗓子,便开始细细碎碎的讲一些她昨日在城中游转时见到的事情。
什么丰乐酒楼出了新的菜色和酒酿生意更上一层楼啦,什么云妆香粉铺子对面开了一家样样都仿自己的新铺子,两家每天明里暗里斗的头破血流了。
什么容酥斋不仅桃花饼做的一绝,老板更是艳若桃花,引得小姑娘们嗷嗷围观了,还有哪家的姑娘抛绣球没被心上人接到,哭着闹着不愿嫁了......甚至连护城河边的柳树抽出了鲜嫩的小绿芽都拿出来说了一说。
她知道皇后娘娘喜欢听一些宫外的事情,从前娘亲在世时,每每得空便会带着她或在城中各处游肆转巷,或去城外登山拜佛,等到入宫时便把所见所闻讲给皇后娘娘听,那时娘娘的神情总是鲜活明亮的,开心有之,好奇有之,向往更有之。
后来娘亲得了急病,临终前还不忘叮嘱她——瑶儿,皇后娘娘虽看着面冷,却是个心热的人,她待你极好,你不要怕她,记得时常进宫陪陪她,跟她说说话......
虞卿瑶绘生绘色的讲了半个多时辰,已是到了午膳时间。
内侍将膳食一一端了上来,满桌的佳肴美馔,除了皇后娘娘之前吩咐的那几个菜之外,另外还有酱汁石花鱼,玉带虾仁,粉蒸鸡,糖醋藕豆角,旋炒银杏,煎西京雪梨,并虞卿瑶带来的几样装了碟子的点心,看着竟比平日里圣上来时还要丰盛一些。
慕皇后牵着卿瑶的手一起坐了下来,因她从小便常与慕皇后同桌共箸,所以并不拘谨。
再加之今日晨起时只简单用了一点粥饼便开始忙碌,早已是饥肠辘辘,此时面前摆着的又都是她爱吃的菜,自然胃口大开,毫不客气的把自己喂了个十分饱。
慕皇后仿佛是受了她的影响,觉得这膳食都比着平时香了不少,直到胃部微涨方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吃下了这么多,便不再吃了,却也没有放下筷子,而是时不时给虞卿瑶夹菜,微微笑着看她吃。
饭后虞卿瑶陪着皇后娘娘在庭院中散步消食,慕皇后看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屏退了院中宫人,问道:“瑶儿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虞卿瑶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刚才在御花园中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若真如那小宫女所说,现在满皇城都在悄悄的提,偷偷的说,那么皇后娘娘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果然,慕皇后听她说完后神情丝毫不变,平淡道:“不过是宫人间传的一些闲话而已,清者自清,不碍事的。”
虞卿瑶却不这么想,劝道:“娘娘,虽说清者自清,然而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更何况是有心人故意泼上来的脏水,您可万万不能疏忽。”
慕皇后脚下步子一停,略有些讶异的看向她:“你怎知是有心人在泼脏水?”
虞卿瑶怔了怔:“我......猜的,娘娘想啊,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谣言如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传的阖宫上下都知道了呢?”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虽然因为重生知道一些事情,却并不知道里面的关窍,所谓幕后之人之类的也都是她的猜测。
慕皇后看起来清冷淡漠不问世事,却冰雪聪明,当然知道这其中必有玄机,只是不想卿瑶也跟着担心,便温言道:“流言蜚语本就容易传播,好在陛下也不是轻信一面之词的人,不会随便冤枉了我,瑶儿你不要想太多。”
虞卿瑶知道皇后娘娘必定也晓得此事不简单,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她,于是点点头,认真道:“嗯,瑶儿知道,娘娘在陛下心里是最重要的人,绝不是旁人和一些谣言能够动摇的。”
慕皇后听她忽然说的郑重起来,心中讶然,此时才明白,这孩子是因为二皇子回宫,陛下偏宠,怕自己......还有韫儿伤心,这才特特的亲手做了点心,切切的赶进宫来的,心里顿时如春风拂过,暖洋洋的。
不止卿瑶,华阳殿里的宫人似乎也在担心这一点,这两日行走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其实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知道,对皇上来说,她是皇后,也只是皇后。
正如对她来说,他是皇上,也只是皇上。
夫妻一场,他没有亏待过她,她也没有对不起他,不过,各自的心尖上都有着各自的人,能做到相敬如宾已实属不易,若要伉俪情深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只是这些总不好告诉旁人。
而且她这边虽然是真的没什么,韫儿却好像有些不对。
昨日晚间,陛下把韫儿和四皇子祁书礼叫过去,加上刚回来的二皇子祁衍,父子四人一起用了晚膳。
自己当时不在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陈林海的小徒弟传话说,席间太子殿下脸色不太好。
今晨韫儿过来请安时,表面倒是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但这个她做母亲的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异常,她委婉的问了几句,却也没问出什么,只好作罢。
慕皇后觉得奇怪,她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他性子冷肃,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她着实想不出到底是何事竟让他当着陛下的面显露出了不悦的情绪。
转头看了一下身旁明艳照人的小姑娘,慕皇后心中一动,莫非是因为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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