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这些人都是从小看着黎星眠长大的,从言轻来到这里之后,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少爷受了多少委屈。

一碗芋泥排骨似乎激起了所有人心里的不满,哪怕是稍微知道点真相的管家也看不下去了。

保姆关上蒸烤箱,回头看见言轻捏紧婴儿筷一脸无措的样子,摇头叹了口气。

胃里越来越难受了,言轻用小勺子舀了一口粥,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可他刚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保姆,保姆就说,“你这孩子,原来你不饿啊,怎么非要跟我们小少爷抢饭吃呢?”

言轻小脸一白,瞬间不敢说自己吃不下了。

他忍着胃里的恶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十分勉强地将一小碗粥全都咽了下去,这才乖乖的说,“姨姨,我吃完了。”

正在盘点明天菜单的保姆头也没回,“把碗筷扔进洗碗机里就行了。”

言轻看了看高高的餐桌,只好先跪在椅子上缩小空间,将自己的碗筷一件件放在椅子上,再爬下椅子,这才抱着碗筷摇摇晃晃地向洗碗机走去。

洗碗机的门是自动的,但按钮在灶台边上,言轻只能再将碗筷放下,然后踮起脚努力伸出手在灶台上乱摸。

他很顺利地摸到了想要的那个按钮。

但洗碗机门自动打开的时候,十分沉重地磕在了他的脑袋上,发出一声小小的闷闷的“砰”。

言轻瞬间疼的眼泪直流,捂着脑袋下意识地喊,“麻麻,麻麻?”

保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四周一片安静,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再也不会一脸担忧地来抱他哄他,耐心帮他揉着被撞红的额头了。

言轻看着四周陌生的装饰。

也许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隐匿在表象下的平静轻易被撕碎开来。

三岁的言轻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家。

眼泪在脸蛋上淌出冰凉的水痕,言轻擦了擦眼睛,自己揉了额角,将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又两只手推着,将柜门合上。

柜门上印了两个小小的掌印,言轻拿起旁边挂着的抹布,认认真真地擦干净。

出去一会的保姆正好回来,笑吟吟地说,“哎,轻轻真乖呀。”

毕竟才三岁的孩子,保姆心软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心劝告,“以后什么都不要跟我们小少爷抢,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着哥哥,知道吗?”

言轻低下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房间里,黎星眠闷声不语,沉着脸接连不停地投篮。

篮球精准地掷到框里,弹射回来的时候,黎星眠轻盈地跳起接住。

他已经浑身是汗,可心里憋闷的感觉还是无法彻底发泄出去。

刘叔将碗筷在桌上摆好,劝道,“少爷吃口饭再玩吧。”

“不吃,拿走!”黎星眠愤愤地用力一扣,篮球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刘叔笑眯眯地哄,“可今天阿姨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芋泥排骨呢。”

黎星眠鼻孔出气,“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饿死我,不正好剩下什么都好的,让我爸好好疼去吧!”

“小少爷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刘叔眼圈一红,“再怎么样,你才是少爷亲生的,他不过是个外来的……”

黎星眠盯着篮筐愣了一下,但终究没反应过来刘叔脱口而出的暗示。

想起黎斯年的吩咐,刘叔自知失言,急忙捂着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气氛再次凝固,直到隔壁忽然传来密码锁开启的滴滴声。

是言轻正开门的声音。

黎星眠站直身体,连篮球从脚边滚过都没发觉。

“他刚在外面?”黎星眠眉头一皱,“那咱们说的话,他不会也听到了吧?”

但转念一想,“就算听到又怎么样呢?”

他讨厌的坦坦荡荡,最好让言轻听得清清楚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黎星眠心里却像硌了小石子的轮胎一样,别扭地让他一下子泄了气。

他这才有心思看看刘叔端到桌上的饭,“咦?这么多?”

说人坏话被偷听的心虚让他终于冷静下来,黎星眠踢走篮球,在桌边坐好,嘀嘀咕咕地问,“那小子吃了吗?”

芋泥小排骨是他的最爱,眼前的这一份看起来有足足一大盘子呢,都给他了,言轻吃什么啊?

想起刚才言轻眼巴巴盯着排骨的眼神,刘叔被黎星眠的善良再次感动地红了眼,“小少爷放心,阿姨另外给他做了一份。”

他索性将刚才的事告诉黎星眠,“你还关心人家呢,人家恐怕连这一口都舍不得给你呢,刚才我帮你夹菜的时候……”

黎星眠则一脸犹疑,“啊?他舍不得让你夹排骨?”

黎星眠回想着和小崽崽相处的一点一滴,挠着后脑勺疑惑,“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刘叔满眼都是心疼,“我们小少爷总是太为别人着想了。”

在他眼里,黎星眠虽然淘气捣蛋还总是和黎斯年顶嘴,可这不就是男孩子的天性吗?

抛开这些,他家小少爷本性善良,仗义勇敢,敢作敢当,再加上小小年纪就身高腿长,五官英俊,怎么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崽崽呢。

现在竟然还一心为言轻辩解?

“你要事事先为自己着想,”刘叔安抚他,“别想了,再不吃都要凉了,再热起来就不好吃了。”

黎星眠确实饿坏了,于是郁闷地嘎嘣咬着脆骨,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吃饱喝足,黎星眠才在刘叔的催促下去洗澡,准备享受愉快的周末。

洗完澡出来,他就像平时那样坐在地毯上,抱着游戏机开始驰骋异世界。

“我靠这boss也太逆天了吧!”半夜一点,黎星眠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愤然将游戏机一扔,“困死我了。”

黎星眠揉着眼睛抬头看表,发现都已经半夜了。

要是黎斯年在的话,他从十一点开始就会一趟一趟进来催他睡觉,看到他打游戏就一脸生气,质问他有时间打开游戏机怎么就没时间打开学习机?

没当这时候,黎星眠就会挑衅地说,“你不知道学习机也可以玩游戏吗?那我下次学习机玩游戏?”

黎斯年不语,只一味揍他。

想起黎斯年,就想起那天早晨,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妈妈。

漂亮的女人站在晨光里,满眼泪水地告诉他,“妈妈和爸爸离婚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啊。”

“妈妈要去国外生活,但等你十八岁的时候,妈妈就回来看你。”

黎星眠哭着追出去,妈妈却毫不留恋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而在小小的黎星眠还沉浸在爸妈离婚的悲痛里时,黎斯年也消失不见,没几天就抱回来一个三岁的小崽崽。

——坏蛋!

黎星眠悲从中来,盯着和言轻相接的墙壁,红着眼用力将游戏机砸到了墙上!

咚的一声巨响,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很小很小的“噼啪”声从对面响起,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还没睡?还是被吓醒了?不管是哪一种,黎星眠都爽了。

他冷笑一声,这才打着哈欠,舒畅地爬上床去睡觉了。

一墙之隔,护眼灯温温柔柔地洒下光圈,笼罩着还在认真学习的小崽崽。

隔壁传来砰地一声,吓得他连词典笔都掉了。

言轻惊慌地坐直身体,睁大眼睛听着隔壁的动静,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声音之后,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爬下椅子去捡笔,起身时额头的肿包折射出格外显眼的光泽。

捡起词典笔,言轻困顿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瞬间弥漫起湿漉漉的水色。

好困啊。

可这本《幼儿医学启蒙》还差三页没看完呢。

他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一会,没有再听到隔壁的任何动静,才放下心来,继续打着哈欠认真看起了书。

第二天是周末,闹钟没响,言轻睡得很香很香。

做完看完书之后,他还又认真复习了一遍,学爸爸的样子,将复杂的知识点做了标记,方便第二天巩固的时候着重学习。

一直到凌晨四点,他才歪栽到床上,连脸蛋都没洗就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很沉,还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梦见他回到国外的家里,爸爸正在洒满阳光的书房里研究资料,妈妈坐在爸爸身边,时不时伸手在纸上指一下,柔声发问。

爸爸耐心地解释着,忽然低头看向似乎坐在妈妈怀里的小崽崽,笑着说,“看轻轻听得多认真。”

“轻轻听懂了没?”爸爸伸出手指点着他的小鼻子,“听懂了的话,一定要把这个词牢牢记在心里哦。”

梦里的自己似乎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开心地用脸蛋蹭着在爸爸温暖的手掌里蹭来蹭去。

睡梦中的言轻翘起嘴角,小手揪着枕头,哽咽着哭求,“爸爸,麻麻。”

“轻轻想爸爸,想麻麻,呜呜呜。”

一直到眼泪哭湿枕头,言轻才抽泣着从梦里醒来。

窗帘遮挡所有光线,整个房间里看起来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努力回忆着爸爸让他记住的那个词。

可是……明明才刚刚梦见,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就连爸爸妈妈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也在醒来时变得越来越模糊。

言轻将湿漉漉的脸蛋埋进软软的枕头里,忍不住小声呜呜哭了起来。

他哭得无法控制,哭地身体一颤一颤,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整个都埋进了被子里,试图让自己有一丝丝安全感。

稚嫩的哭声压抑在被子里,又变成一个可怜巴巴的小鼓包。

因此,言轻丝毫没有发现,地灯温柔的亮起,光芒里站着一脸无措的黎星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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