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中午时间太赶了,谢竹霄先不打算问。

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电脑的事,他在离开家去江初意家吃饭的时候,又和江初意把电脑抬到了他的卧室

晚上,吃过晚饭,江初意把沈韵领到了他的卧室。

中午收到的电脑还没拆封,正好端端的摆在床的旁边。沈韵见到电脑果然分外吃惊,“是你买的吗?”

谢竹霄摇头,“不是,卖主匿名了。”

沈韵百思不解,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倒是有几位......可对方为什么要匿名?

“会是你认识的人吗?”她问谢竹霄。

“不太可能。”

沈韵对着电脑苦恼的时候,谢竹霄却在注视着他,眼神犹如有着实质,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房间里开了灯,谢竹霄印在墙上的影子晃了晃,声音有些干涩:“妈,可以讲讲爸爸的事吗?”

沈韵为这突然的提问惊厥片刻,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脸上露出一个如常的笑容,温婉美丽:“可以,我一直等你来问我呢。”

......

.

夜深了,谢竹霄写完作业,打算上-床休息,江初意却在这时候来找他。

“好久没来了,不准我进去吗?”隔着一道门槛,江初意这样问。

谢竹霄转过身,捎带一句:“关门。”

江初意自顾笑了笑,踏进门槛,合上门,第一眼先看到了地上还未拆封的电脑箱子,好奇的问:“为什么还不安装?”

谢竹霄已经坐在了床畔,“还没决定要不要收下。”

江初意表示不解:“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别人送的,你就收呗,人家正正规规送上门的,又不可能是炸弹。”

“但不知道卖主是谁。”

江初意脚步一顿,回身望着谢竹霄,“你......问沈姨了吗?”

“不是她的朋友。”

江初意微微一想,走到谢竹霄的身边,蹲在他的身前,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问:“那会是谁?是你爸爸吗?”

“不知道。”谢竹霄侧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青梅树上,神色有几分落寞。

江初意见他不愿意多说似的,只好从地上站起来,“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吧,你帮我拿件你的睡衣。”

见谢竹霄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的睫毛闪了闪,掩下几分不自在,“呃......不用‘帮助’。”

谢竹霄的眼中弥漫起促狭的意味。

江初意只能尽量忽略了,暗想真够可以的,“帮助”这么纯洁的词,现在被他俩玷污成了这样。

上-床躺好,关了灯,听到谢竹霄那边窸窸窣窣的响了一小会儿,再没动静了,江初意这才合上眼。

他还怕谢竹霄今晚听了他父亲的事,心情不好呢,所以才特意跑过来找谢竹霄一起睡,想着他万一有什么心里话想找人说,至少有个倾诉对象。

不过,看样子,谢竹霄是打算自己扛了。

这样想着,江初意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醒了,是被谢竹霄频繁翻身的声音吵醒的。

四周的黑暗浓如墨,谢竹霄耐着久未入眠的焦躁,刚找到一个平躺的姿势,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那只手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滑腻如绸,先是从上自下的盖住他的手,然后又钻到了他手的下面,五根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握住。

谢竹霄没有动,任对方手心的温度传导进他的手心、胳膊、心脏乃至整个身子。

“和我说说吧。”江初意的声音很清晰,看来醒过来好一阵子了。

谢竹霄于是再次想起了沈韵讲给他的那个故事,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缓缓启唇。

.

故事大概发生在十七年前的一个西北小镇子上。

那时候,沈韵刚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家里托关系给她找了份国营书店的工作,让她在里面做销售员。

刚入职没多久,有一天,书店门口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身锃亮,看着十分高级,至少在当时的镇子里,没几个人见过那种样子的车。

不少人都从店铺里、街面上,伸出脑袋望那辆车。

不久,车门动了,里面下来一个通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脸上带着墨镜。

正在众人感叹这个男人器宇不凡时,却见他十分恭敬的打开后座的车门,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的人,这人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十分斯文,众人这才意识到,起初下车的人只是给蓝西装开门的。

只见蓝西装进了书店大门,没一会儿,就说服书店经理带走了沈韵。

车子疾驰离开,掀起一街尘埃。

在路上,沈韵才知道,原来蓝西装是某个在京大首长的秘书。首长来边区考察,路上急病发作,此时急需输血,可首长的血型是RH阴性,罕见的熊猫血。

那时候的医疗还不够发达,血库建设不完善,医院的血库里没有足够的熊猫血,只能和其他机构合作,试图就近找到是熊猫血的人。最终筛选到了沈韵的头上。

输完血后,大首长力求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

沈韵的温婉令首长频频点头,没多久,病房的门被敲响,警卫员在首长的示意下打开门,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面容和首长有几分相似。

那是沈韵第一次见到谢凌恒。

他很高,脸上棱角分明,不太爱笑,光是行走间便足给人以压迫感,但是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他应该是收敛了锋芒,刻意放低姿态说话。

首长一见他就面色不虞,冷冷呵斥:“你还知道来看我!”

后来,沈韵才知道,首长之所以在视察路上急病发作,是由于儿子再次在电话上忤逆他。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沈韵凭借自己大方得体的处事方式,和对首长的“救命之恩”,赢得了首长的青睐,他屡次叫沈韵去病房见面,每一次,那个叫谢凌恒的人都在。

首长似乎有意撮合她们。而沈韵,自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再也难以忘记。

一个月后,首长痊愈出院,即将返京。出发前的一夜,谢凌恒来书店找沈韵,这还是第一次,沈韵在医院以外的地方见到他。

她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书店,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西北的烈风刚刚平息,谢凌恒穿着一件立领的深色大衣,脚上蹬着一双军靴,看上去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沈韵有些无措。

在书店旁一个古旧的小公园里,谢凌恒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他希望和沈韵结婚。

沈韵感到十分震惊,第一次抬起头来,认真对上了男人的脸。

那个年代的月光是非常明亮的,借着皎洁的月色,她看到,他的下颌线非常冷硬。

当下一刻,沈韵能做的只有拒绝:“我们的家世差太多了,不......合适。”

男人却轻描淡写:“我父亲觉得合适就好。”

见沈韵不说话,他又说:“一切由你来决定。”语气冷漠,让沈韵可悲的认识到,他对她是没有感情的。

那时候,她沉溺在自己的悲伤里,忽略了男人的脸上也有几分自暴自弃的色彩。

回家以后,沈韵决定拒绝。可是很快,她就身不由己了,因为她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来保住性命。

沈韵带着为父亲治病的条件和谢凌恒达成了婚姻协议,是一张写在纸上的具有法律效应的协议书。协议内容除了为她的父亲治病一条,还有许多,它们都指向一个事实:这是一场虚伪的、做给长辈看的婚姻。

她们结婚了,男人从未和沈韵同过床,也鲜少和她交流。

尽管新婚时那一缕难以避免的奢望,已经在随后冷酷的婚姻生活中消磨殆尽。

她却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厌恶她。

她们唯一的那晚发生在男人喝醉后。

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那是沈韵见过的,他最痛苦的时候:

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眼睛很红,像是刚刚痛哭过。

哭?

沈韵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生冷如铁的人,也会脆弱的恸哭。

她把他扶上了床,第二天,两人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沈韵默默起身,打算去为男人准备早饭,却被男人一把拉住,压在身-下。

原本是开启一天秩序的清晨,一切却都失控了,也有了后来的谢竹霄。

当沈韵在一种苟且般的甜蜜中克制不住的有更多幻想时,男人却彻底的离开了:出国,远走他乡,对她唯一的施舍是一笔巨款和谢家儿媳的身份。

没过多久,后者也消失了——谢家被查,一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大家族,瞬间大厦倾塌、食尽鸟投林。

谢父失去了首长头衔,在巨大打击下患重疾入院,沈韵留下所有钱,带着只有三岁的谢竹霄一路南下,最终定居在丁溪镇。

一场浮华大梦终究零落成泥。

昨日恍惚。

.

听完整个故事,江初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些他并未亲眼目睹的画面,以想象的方式呈现在他脑海里,最终,他似是感慨似是惋惜:“沈姨好善良,也好惨”

谢竹霄是无法评价自己的母亲的,对于那个他从未有过记忆的男人,他更是无处评说。而既然那人曾经那样伤害过沈韵,他以后也不愿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

“你差点成为少爷诶。”

耳边传来江初意醒悟般的叹息,将谢竹霄翻飞的思绪拉回到地面,却又弹向别处。

谢竹霄回想着那个“差点”。

确实,他差点成为权贵的继承人,但是和沈韵一样,他并不渴望富贵满堂的生活。

尽管如今年岁尚小,阅历尚浅,但是他已经隐隐看到了生活危险的本质。活着已非易事,任何身份的人都是如此。

“你想让我成为少爷吗?”谢竹霄问江初意。

“虽然你成为少爷的话,沈姨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当少爷。”

“为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咱两还怎么遇见呢?谢少爷?”这质问江初意只在心里默默进行了一下,毕竟这话显得自己略为自私,他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好了好了,”谢竹霄说,“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现在不已经是高中生谢竹霄了嘛。”

“无论如何,”江初意永远有着自己的一套乐观哲学,“过去是不可逆转的,当下却永远值得把握。”

“嗯。”谢竹霄应着他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初意还等着他再说点什么呢,结果他又不吱声了。

他只好也闭上眼,正要将自己交出去的手收回,另一只手的主人却不愿放手——谢竹霄扣着江初意的手,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随着谢竹霄起起伏伏的呼吸,两只手像一支乘浪升落的小舟,飘飘摇摇,逐渐远矣。

谢竹霄合上眼睛的时候,刻意感受了一下自己肚腹上的重量。

“我的当下在这里。”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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