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的闺房中，已经来了好些陪嫁的姑娘们。
未婚的便是以江曼容和林、蒙、曹四家的女儿为代表，其他家贵女多是家里有吩咐冲着寿贞长公主的面子来点个卯。
石榴的三个姐姐便只挨着她坐，与她说说话，拿点茶水吃食。
她头上戴着沉甸甸的双凤衔珠凤冠，还插着各样式的钗环，重得她脖子都粗了一圈，很不好动弹。
她只盼着吉时快些到来，早点卸货。
屋内的女孩儿叽叽喳喳的商量着一会儿该如何堵门，吃着瓜果点心，也时不时与她说两句话，时间才好熬些。
不多会儿，石阿嬷和寿贞长公主一行人便进来了，又围着她看了一圈，才听司礼监的小黄门唱道:“吉时到！落盖头！”
给新嫁娘盖盖头得是由新嫁娘最亲最敬重的长辈来做，那扎着红布绸的喜嬷嬷便捧着盖头进来到寿贞长公主跟前停下。
还不等喜嬷嬷跪下行礼，寿贞长公主便对石阿嬷道:“老人家，您来。”
石阿嬷受宠若惊，也不敢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寿贞长公主便朝喜嬷嬷使了眼色，笑道:“本宫说使得就使得。”
石阿嬷见她不似作伪，抖着手拿起了那面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对于嫁人这点，石榴一直都没有说紧张或者伤感，直到石阿嬷给她盖上盖头这一刻，情绪才从心底翻涌上来。
阿嬷是她在这里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寿贞长公主也是知道这点，故而才将盖红盖头这一事让给阿嬷。
这两年来遇到太多事了，都忘了平淡的小日子是什么感觉。
大约就是他们一家人住在夹子巷狭窄的小院子中的挤巴感，或者是每日操持一日三餐时不小心叫菜刀碰瓷或者灶火烫人的那种疼痛感，亦或者是赶集时人声鼎沸带来的嘈杂烦躁感。
那样的平淡美好的生活已经离她远去，以后也只会越来越远。
石榴想着，自己的伤心更多的是对过去的告别和对未来新生活的忐忑。
看着鲜花儿一样的孙女儿，石阿嬷已经是老泪纵横。
“五姐儿，跟姑爷好好过日子。”
换做是别家，也许还能多说一句“受委屈了我们给你撑腰”。
可石阿嬷明白，孙女儿这是一步登天的高嫁，凭他们石家那几条贱命，做不到撑腰，不拖累已经很好了。
“好。”石榴闷闷应了一声。
祖孙二人手握着手，一个泪痕斑驳，一个撑着微红的眼眶不叫泪珠掉下花了妆。
寿贞长公主虽没石阿嬷那么深的感触，但眼中也泛着泪花，便自告辞出去招待来客了。
屋内陪嫁的姑娘也跟着啜泣。
一直到阿大蹦蹦跳跳进来，才结束这伤感的氛围。
“县主，姑爷来啦，到门口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门拉到最大。
江曼容不解其意，问道:“阿大，你这是做什么？”
“噢，杨力说叫我把门开大些，姑爷抱着县主才好走，不会磕着。”
阿大一脸正经，十分赞同杨力这番话的模样，屋里的女孩儿们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石榴已经没眼看了，感情樱桃她们几个昨晚熬了个大通宵叮嘱她的事全忘了。
江曼容笑得歪到身旁的林姑娘身上。
“阿大，你是多盼着你们县主嫁出去啊？”
樱桃已经拧着她的耳朵拉过来了，“你个傻的，我叫你去前头刺探情况，你怎的就叫人家给收买了。”
阿大还是迷迷糊糊的，“杨力说了，以后姑爷也是我的主子，也要听姑爷的话，不对吗？”
屋内再次笑作一团。
石榴虽是寿贞长公主的义女，可皇子和宗室子弟们到底不愿自降身份去帮她拦门，多是作为宾客来喝喜酒而已。
他们不愿意来，却有的是人家自告奋勇，还有石榴的几个姐夫，包括小明凡都说要来帮她拦门，但都叫石大器拒绝了。
他说只要他一个便够了。
石大器十五了，窜了个头，高高瘦瘦的，身上自带一股书卷香气息，便这么负手立在四时院的大门前，颇有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男子汉气概，往日嬉笑模样已经消失殆尽。
门前摆着一张书案，上头笔墨纸砚俱全，人人都以为他会和旁人堵门一样写个对子或来首诗。
却不是。
凌镜一行人刚到，众人便看到那位石小秀才提笔游走于白纸间，速度极快。
凌镜的伴傧是陆川、广乘逸等人，除了为首的新郎戴着面具，其余一干文武少年坐在马上，形貌俊逸，一路吹吹打打，好多百姓都跟着他们一路来凑热闹。
瞧见门口这架势以为只是文斗，便急忙推了父亲是现任国子监祭酒的向淮出来。
待众人都下了马，陆川拍拍他的肩膀道:“向兄，我们都是肚子里没两滴墨水的，这局靠你了。”
向淮自幼饱读诗书，上科也中了进士，颇有名气，自认为对上一个小秀才是绰绰有余的，“陆指挥使放心。”
就在他摩拳擦掌要准备接招时，对面的石大器已经停了笔。
“凌都督，请一人上前来。”
陆川等人忙起哄，“小舅子，还叫什么都督啊，叫姐夫，保准你有个大红包。”
季文翰还流氓吹了两声口哨，“小舅子，叫姐夫啊。”
一时间大门便热闹了起来，好些宾客都赶来看热闹。
“听说这位凌都督好男色，这次赐婚是被皇上强行塞的，并不愿意娶这位县主。”
“我也听说了，一应事务都是由长嫂吴氏打点的，凌都督从未过问一句呢，只派人简单装饰了下新房。”
“你瞧今天就是寿贞长公主的面子再大，也没有皇室宗亲来帮拦门，跌份儿是一回事，怕得罪凌都督又是一回事。”
宾客们都在小声议论着，又关注着大门的情形。
凌镜一身大红喜服，长发束冠，身姿英挺，纵使他现在没带兵器，一身气势也惊人，几步上前。
围观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石大器写的是什么内容。
只见石大器将写好的那张纸递给他道:“烦请都督看过，若觉得无异议，便请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并当众起誓。”
他这话一说，众人更好奇写的是什么了，签字画押便罢了，还要人家当众起誓，纷纷议论起来。
“凌家虽败落了，可人家凌都督是实打实的兵权在手，青沅县主能嫁给人家是祖坟冒烟了，还蹬鼻子上脸了，这家奴才秧子不该虚拦一下便恭敬请人进去吗？”
说这话的是些高门子弟，一旁听到的百姓就不乐意了，什么都督不都督的他们不认识，只知道人家青沅县主弄出了亩产六七百斤的粮食来，叫他们再不怕饿肚子，为国为民，比谁都强。
“放屁！谁娶了青沅县主才是祖坟冒烟积福积德了！”
一时间双方还吵起来了，一边满口权势，一边则满是感激。
凌镜双手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确无遗漏之后便真的提笔签下了名字，并摁了手印，在众目睽睽下起了誓。
“我凌镜在此起誓，若有违背誓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闻言一时不敢出声，这是写了什么东西啊能给起这么狠的誓。
石榴听到前方战报也很意外，要知道这时代的人十分敬重鬼神誓言，不会轻易立下誓言的。
屋里的女孩们亦是震惊，纷纷叫人去打听那纸上写了什么。
当然是打听不到的，那张纸已经叫凌镜收好折怀里了。
而石大器也叫人搬走了书案，意思是请众人进去。
凌镜只拍拍他的肩头，“放心。”
陆川一行人没想到这第一关过得这么容易，也不算容易，主公起了毒誓呢，故而对后面的拦门关卡便警惕了起来。
结果一行人一路畅行无阻。
广乘逸是热心群众，与人家做过两回伴傧了，头一回见到这么简单的，便一路与陆川感叹。
陆川满京城的搜罗向淮这样的青年才俊，就是怕给主公丢脸，也没想到一群人没有用武之地。
榴园的门都是大开着，只石榴住的二楼阁楼门是关着。
陆川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贼兮兮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镜哥，你说嫂子不会在这关放了炸药那样的东西吧？不然前面怎么叫咱们就这么简单过了？”
自从石榴露了这几手陆川已经把她当高人来看待了，便交代身后众人提高注意力，以防对方出招。
吱呀一声，门开了，阿大探出圆圆的脑袋，对凌镜笑道:“姑爷，给红包。”
这最后一关了，凌镜表面镇定，心里也慌的，方才叫小舅子在大门前来了一个下马威，他便一路想着沅沅会如何，这对姐弟俩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红包自然是有的，一听要这个，陆川便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大红包给她。
阿大伸手掂了掂，摇头道:“不够。”
接下来便是陆川一直给，阿大一直摇头。
最后伴傧门并新郎将身上的银子都摸出来了一个子儿都不剩时阿大才勉强点头。
后来凌镜问石榴才知道那是她家乡的习俗，新婚当天男人身上不留一个子全交给女人，以后便是由女人掌财政，只说男人身上有钱会变坏。
围观的宾客还取笑道:“凌都督，可要我等先赊给您？”
难得有能打趣凌镜的机会，便有许多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有我也有。”
小丫头又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里头传来一阵嬉笑声。
门再次打开，还是阿大先出来，接着还有几个小宫娥，齐声道:“姑爷请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闹的哪出，第一次看到接亲这么简单的，好像还很欢迎的样子。
直到凌镜将人从屋里抱出来，又拜别寿贞长公主，到门口由石大器接力背上花轿往凌府走，一行伴傧还是不敢相信今天最大的任务就这么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第 8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