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石榴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叫眼前这一大屋子的人惊呆了,还有好些坐到了屋外。
凌家往前数十代都是文,代代又进士,比大齐存在还久,是底蕴厚重的世家之一,而且是书香清流门第,向来受人尊重。
只算带把的,到凌镜祖父这一辈,共有四兄弟,大祖父有五子,二祖父三子,三祖父六子,而凌祖父是老幺也有三子。
大伯凌东宰有四子,二伯凌东玮有五子,石榴公爹最少,只有二子。
凌镜行辈十一,家中行二,族中长辈多叫他小十一。
凌东宰和凌东玮一半儿女生所生的孙子辈好些个比凌镜这个叔叔大,遑论前头几个祖父的孙子了。
成亲前,石榴就背过凌家人物关系,那可真是一团乱麻,辈分错乱。
待走近正厅再一仔细看,各家的小孩儿预计都来了,小的还在襁褓里,大的也不少,及笄的束冠的都有。
这架势真能把她荷包掏空,侯嬷嬷果然还是老道啊,都叫她说中了,人不怕臊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预备见面礼时侯嬷嬷就派人去打听过凌家如今的状况,一家子用实际证明了由奢入俭难有多难。
各家刚退回云州老家时靠着媳妇的嫁妆还能吃香的喝辣的,他们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可短时间内很难改掉。
故而凌家各人有的两年就见底了,多的也就五年,才开始琢磨起生计来。
这幌子是从一个极端到到另一个极端,穷的时候都得干,富人乍穷比穷人乍富还可怕,为维持表面荣光或者想过上好生活,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据不完全统计,凌家卖给贪官富商做妾的女孩儿十几年来得有二十个了,到凌镜官儿越做越大了才渐渐好些。
以往都知道建彰帝厌恶凌家人,再加上凌镜做的是锦衣卫这档子惹人嫌的差事,凌家人也不大敢往京都来,何况凌镜与家中关系并不好,基本不回去。
至于为什么不好,多少是跟他娘亲寇映房有关系,具体的石榴也不知,此事是凌镜心中的一道疤,他不愿说太明白,石榴也选择不问。
这回凌镜接了朱重德的摊子,建彰帝还赐了宅子,重点是亲笔题了“凌府”两个字,这是一种信号,意味着凌家从建彰帝的黑名单中出来了。
过去一年,凌家倒也传出来一些事,说是好多亲戚上门打秋风,但碍于凌镜,这些亲戚们也不好太过,外头的人也都是私下笑两下,谁家没有几门穷亲戚呢?
侯嬷嬷密切关注着这一切,与寿贞长公主商量后,决定除了几个长辈外,见面礼统一都用内务府敕造的吉祥如意金锞子,只重量不一样,亲近些的便给重一些,也是一碗水端平了,又是敕造的,说出去还有面子。
内务府的东西,胆大些的或急用的,私下拿去融了人家也不知道,胆小的便会供起来,救急用,这也是为什么不直接给金子银子的原因。
石榴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都知道她嫁妆丰厚,只怕有人已经在打她的主意呢,头回见面自然要收着些。
一路走进屋内,好些人都贪婪的看着石榴身后那些婆子抬的箱子,女眷们则艳羡的看着她衣裳首饰,还有人已经在议论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凌镜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周身的气压也随之降低。
凌祖父今年已经八十八了,临近耄耋之年,在这个时代是高寿了,老人家身子骨依然健朗,精神矍铄,穿着一身莲纹鹤锦袍坐在厅中,左右手依次坐着好些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老太太,好些都与他差不多的年纪。
下人们已经备好了蒲团,夫妻二人一齐跪下,给凌祖父磕了个头。
“孙儿/孙媳拜见祖父。”
凌祖父眼中冒着泪花,一边叫他们起来,一边欣慰的连道三声“好”。
两人刚起身站定,凌祖父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是用一块儿半新红布绸包着的,朝石榴招招手道:“好孩子,你来。”
石榴稍低头垂眸,上前两步。
“这是你祖母的老物件,盼了这些年终是把你盼来了,便留给你做个念想。”
凌祖父手有些抖,轻轻揭开红布绸,露出一只帝王绿翡翠手镯,光看看成色就知道是难得的好货。
屋里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吴氏最爱翡翠,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都出现了裂缝,石榴预计这东西应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值钱。
不管屋内众人作何反应,这是长辈给的见面礼,石榴坦然伸手接过,又行了福礼,“谢祖父。”
凌祖父还有这样的好宝贝是谁都没想到的,侯嬷嬷当时也说怕烂船还有三斤钉,便备了些,故而她朝赶紧收拾出了两套行头放在托盘上叫樱桃端了出来。
两套完整的行头,帽子、衣裳、袜子、鞋子都是丝绸做的,扳指、腰带、玉佩等饰品也是上好的蓝田烟玉,方才众人还觉得石榴转了,这回礼一出打了平手。
就说那丝绸,穿着舒服不说,还好看,虽说淮州如今也产,但丝绸在市面上仍是紧俏货,极难买到一匹。
如今凌家人在外面行走,缺的是一身好行头做名片,交友先看衣,就是到了现代也不能免俗。
何况是凌祖父这种读书人,爱面子,这份孝敬礼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最大的长辈拜过了,接着便是要按辈分来了,吴氏适时的站起来笑道:“二弟公差忙常年不得着家,恐怕好些人都忘了,弟妹不嫌弃的话便由我这个做大嫂来给弟妹介绍家里人吧。”
出门前凌镜便与她说过会有这一遭,若是谁让她不舒服了也不用忍,摆起县主的款便是。
石榴故作腼腆道:“劳烦大嫂了。”
对于非直系亲属的长辈,她只需要敬茶叫一声,行个福礼,等着长辈给见面礼就是,她不用往出掏。
当然了,凌家这样的情况,她也没想过能拿什么见面礼。
跟着吴氏一通敬茶叫了一团的伯父伯母,得到的回礼只有一托盘。
紧接着就到凌镜这辈的了,虽是同辈,无奈凌镜最小,行平辈礼的还是石榴,这些哥哥嫂嫂中,有些年纪跟石阿嬷差不多大,石榴却要叫某哥某嫂。
这一筐子的长辈同辈见下来,石榴觉得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昨天夜里叫凌镜拆了重新组装,今天白日又叫凌家人碾压了一遍,个中酸爽,无法描述。
等她能坐下吃口茶歇会了,已经两眼冒金星了,吃了一盏侯嬷嬷叫人弄来得参茶才提起精神头来,等着下面辈分的人还与她磕头见礼。
无论是基于辈分还是她和凌镜的身份地位,都当得小辈们跪。
但头一个上来的便是一对夫妻,年龄四十许,高高兴兴的跪了下来叫她婶婶,石榴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女人还是那日在新房中见过的,与她说来日还有见面机会的爽朗妇人。
这男人叫凌青槐,是凌镜的大侄子,外人都叫这对夫妻俩槐大夫妇。
石榴相信眼缘,她自第一眼便喜欢槐娘子,故而给二人的荷包里是最重的吉祥如意金锞子。
接着来拜的都是按照齿序来的,石榴婶婶长婶婶短的听了两耳朵,时间太短没记住几个。
轮到最后三个两女一男时,荷包只剩一个了,侯嬷嬷紧急处理,自己褪下了手上的一对金累丝镂空手镯补上。
两个女孩儿各给了一个,欢欢喜喜的下去了。
最后一个上来拜的是个子侄辈,还是个襁褓婴儿,叫做满哥儿,据说才满月,白白胖胖的讨喜,瞧着就让人喜欢。
石榴拿了腰间挂的络子给他,串着一颗鲜艳欲滴红宝石,满哥儿娘有些羞涩,接了以后又替儿子磕了三个头。
认亲到此才算真正结束,众人肚子也空空了,便起身往院子去开家宴。
这落了座才好数,大大小小有十二桌,得有百人之数,难怪那么大的正厅都人要坐到外面去。
石榴夫妻与凌祖父、凌诏夫妻、三祖母(三祖父已故去)、大伯母(大伯父凌东宰已故去)、二伯父二伯母坐主桌,其他人则男女分席,按齿序排坐。
有吴氏在,他们这一桌氛围倒也还好,石榴只需要装出一副新妇该有害羞腼腆模样就能混过一切。
却有人不想让她混过去。
只见那位三祖母清了清嗓子,用绿豆大小的眼睛在她和吴氏身上来回扫过,最后落到她身上。
“镜儿媳妇,老身便倚老卖老,不与小辈们一道叫你县主了,按着辈分叫你也亲切些。”
石榴放下筷子,乖巧道:“应该的。”
三祖母满意的点点头,正要再大点声说话,突然收到凌镜一记冷嗖嗖的眼神,气势便弱了下来,强撑着道:“我老了,去哪里都讨嫌,腿脚也不方便,好容易拼着半条命进京来寻了个好大夫治腿,才有了些成效,估摸着要在府里多打扰一顿时间,镜儿媳妇,你可愿意收留我这老太婆?”
她这话一出,周围几桌明显都安静了下来,竖着耳朵等着石榴回答。
石榴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是欺负她新妇面皮薄嘛还是想拿孝道压她,亦或者这才开始便要挑起她和吴氏的管家权之争?
凌诏现在白身一个,吴氏也是庶人,这一年来出去行走便是仗着凌府如今她做当家主母和凌镜大嫂这两层身份,对管家权自然是想要的。
可她也明白这家始终不是她当,以后都要靠着弟弟弟媳,再是不愿也早就做好了让位的准备。
不过嘛石榴跟旁人不一样,这管家权她暂时不愿意要。
上头没有公婆要伺候,下头还不需要管家,她便能专心做自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故而嫁过来之前已经和凌镜、凌诏夫妻通过气了,日后这府里还叫吴氏管着,双方都皆大欢喜的事。
石榴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状,望向吴氏道:“这个……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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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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