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枳呼吸一窒,强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发烧?可还有咳嗽?”
步枝修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有!王爷好几天前就开始咳嗽了,只是不那么严重,大夫说只是受了寒……”
沈明枳强行平复逐渐高涨的心绪,头脑又被步枝修的哭求扰得一团乱麻,过了几息方才又问:“王府上还有别人生病吗?”
步枝修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就只有王爷……”
“他什么时候去的介家!”
步枝修一愣,开始拼命回想:“是,是介老夫人受风生病那一天,应当是……是十日前!小人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小人弟弟的生辰!小人不会记错的!”
沈明枳攥着手心再问:“谁陪他一块去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
步枝修边哭边道:“是小人,还有两个王府护卫,没有别的人了……咳嗽……咳嗽应当是去看过介老夫人之后!大夫说王爷就是那天受的凉……”
沈明枳回身几步走到茶几旁,脱力似地撑在茶几边缘,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步枝修以为公主也是怀疑介家小姐得了疫病传给了自家王爷,连忙边磕头便哭诉道:“公主殿下!求您救救王爷,王爷绝对不是得了疫病,一定是有人要害王爷!介家小姐也绝对不是得了疫病!如果真是得了疫病,为什么我和护卫都没有事情,介家的仆人也没有事偏偏王爷染上了!求公主开恩!公主开恩!王爷从小与您最亲近了!您一定要救救王爷!”
沈明枳头疼欲裂,浑身上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徒劳地撑在茶几旁喘不过气,脑海里一个恐怖的想法逐渐浮出水面,而她则坠入深渊几欲窒息。片刻后,她等身上的不适慢慢缓解,沙哑着嗓子道:“叫月珰。”
步枝修连忙跳了起来推开门,将满脸担忧的月珰扯了进来。
“去……去叫孙先生……送孙先生去秦王府。”
步枝修当即欢喜地朝沈明枳磕头下拜,沈明枳连连挥手,但双目还紧紧闭着,还没彻底缓过来,随后就感觉自己挥动的左手被人用温热的手抓住,随后就是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似是抚平了些许的烦躁和不安。沈明枳将全身的重心从支在案几上的右手落到了双脚上,随即便落入了郇寰的怀抱中,顿时连自己站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她倚靠在郇寰的胸膛前。
“我叫大夫过来?”
沈明枳最终还是恢复了理智,将手从郇寰的掌心抽了出来,撑着茶几一点点地直立而起,“不必,我没事。先坐吧。”
郇寰只能退开一步,隔着茶几坐了下来。
沈明枳枯坐在那里片刻,等整个人的状态都恢复如初后,方才从郇寰注视着自己的双目中读出了担忧的意思来。她又想到刚才郇寰在院子里也差点站不住,以她对郇寰这么些年的了解,想来他是连早饭都没有好好吃。好吧,他们五十步笑百步。
“快到午时了,吃饭吧。”
郇寰看了她片刻方才应声。
他们吃饭都不说话,筷子汤匙碗碟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但就是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沈明枳破天荒地开口说话:“是下毒。”
郇寰执箸的手一顿,又继续夹菜。
“秦王也中毒了。”
郇寰认识步枝修,刚才也隐约猜到了一点,只是他想到了些更远更庞大的事情,比如说,夺储。沈明枳也会想到的,但只要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想到这样血淋淋的两个字,他们的气氛就会变得无比僵硬。
因为目前,除去已经被软禁的吴王,圣上膝下只有三位皇子,赵王、秦王还有晋王。自从沈明枳嫁给自己,晋王就已经成为世人眼中的赵王派,但毫无疑问,晋王和从小带他玩乐的九哥秦王更加亲近。即便秦王崛起后晋王与之疏远,但他的处境还是无比尴尬。沈明枳也与秦王更加亲近些,若能抛去利益权力不谈,她应当也会打心底支持秦王上位。
所以,只要秦王死了,晋王根本没有能力、没有必要和赵王抗衡,赵王就是唯一的皇储,大楚未来的君主。
一切都是这么简单粗暴而顺理成章。
也的确是赵王派会抄的捷径。
他听见秦王中毒的消息应当高兴,甚至应当拦下前去为秦王医治的孙太医,毕竟赵王登位是他自少年时代就立下的目标,可郇寰却咂摸出了几分苦味,连带着饭菜也不再可口。
赵王能够登位,也算是宣告沈明枳这一场豪赌的胜利,从此往后,只要晋王能安分守己,她就不必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即便宣国公主、长英公主、赵王派的那些老头们对她仍有敌意,只要他郇海山不倒,他们就不能伤沈明枳半分。因为赵王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人的从龙助力了,他们可以按照少年时构画的图景,一步步地去肃清吏治、平定四方,调和鼎鼐、燮理阴阳。等到老时,他又可以和沈明枳一同去苏州府过他们自己闲云野鹤的小日子。他知道沈明枳心有不可宣诸口的志向,也许她会想离开化隆去五湖四海地逛一逛,那也可以,只要她平安、不想着与自己和离,她想怎么样都可以。
但郇寰从沈明枳云遮雾罩的双眼中看不出期待、高兴,那种不可遏制的忧虑完完全全盖过了所有其他的情绪。他姑且能将这种忧虑理解成是对秦王性命的担忧,毕竟秦王也曾是陪伴过她的亲人,就如郇三娘之于他郇海山一般。
但他随即便想到了晋王,这算是她费尽心力栽培长大、又用婚嫁豪赌决意一生保护的弟弟,而她的弟弟现在多么像曾经的秦王,斗鸡走狗、落拓不羁。可秦王呢,凭着对圣心的拿捏、时局的把控,一朝一夕就脱胎换骨,已然从一个草包废物变成了能与赵王派抗衡的庞然大物,现在又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
没有人想过秦王会有这么一天,就如同现在他们都觉得晋王将来不会威胁到新帝一样。那些茹毛饮血的人迟早会对晋王开刀的,即便他是真懦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但他们惶恐不安,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一丝可能的威胁存在于世。
人心易变,郇寰不能信誓旦旦地说赵王绝对不会动晋王一根头发,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也护不住晋王,他也只能拦住沈明枳不让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晋王去死。他郇海山是臣,是兖国公主的臣,更是赵王的臣,沈明枳明白这一点,郇寰也明白她的顾虑。
这样看来,她还是要担惊受怕一辈子,直到晋王寿终正寝,或者她与世长辞。
郇寰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情感是最恐怖的羁绊,他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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