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晋王名声有损。
且快四个月过去了,得了圣上的旨意,吏部那里依然压着韦不决的考评,似是想让他哪里来的就哪里去。
这非常棘手。
因为林振江此举可能意味着,圣上的这番谋划已被洞悉,而林振江,大致可以看作是赵王的人。他推梅如故下水、给赵王传递贪墨消息、越级擢升苏州知府李增祥,还有多少年前,还在都察院的他帮着他的老师霍伊兰党同伐异,这些查不出的听人说、查得出的藏多年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指明了他的立场。
柳曦既本打算和林振江翻旧账,可现在还不是时候,赵王夺储迫在眉睫,林振江的事情制不了赵王,只会打草惊蛇,而林振江,其实是个墙头草,不必过分担心。
他在都察院混了十年,最后在升平十年被迫丁忧,其实是卜栾枝与霍伊兰的较量。当年老师一点点查到了林振江的头上,霍伊兰为了防止他们合谋过的事情败露,不得不放弃林振江以求自保。
在升平十一年秋,卜栾枝病逝过后,霍伊兰如愿掌管了都察院,却意外凉透了林振江的心,林振江激愤之下入吏部从头再来就是最好的印证。且林振江不是个蠢的,知道卜栾枝能查到他的头上,旁人未必查不到,而他柳曦既支持了太子,却还在一直在暗查卜栾枝之死背后的真相,霍伊兰碍于东宫和圣意不能对自己下手,无法除去自己这颗炸弹。那么,与其跟着霍伊兰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倒不如“洗心革面”、另觅出路。
而林振江能与赵王搭上线的所有渠道他都查了,唯一可能的节点就是升平十年的悬水河泛滥。梅如故查出不少赵王一派在那一年的烂账,霍家也不干净,而林振江是当年外派的佥都御史,已经在悬水河边干了有几天了,后来才被迫离职。这不能不让人怀疑,林振江就是被霍伊兰派过去善后的,又在悬水河边上不慎与赵王派勾连上的。
或许是他落了什么把柄在赵王派手上,又或者就是霍家子弟拿他曾经跟着霍伊兰办过的事来威胁他,让他不得不做出给李增祥升官这种几近于自暴的愚蠢举动。
林振江身上案子很多,可惜动不了。索性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对付赵王的方向,只是案子底细盘根错节,着手去查废不少功夫,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柳曦既起身,将自己连夜翻出来的一叠有关湖广道的案卷从书架上搬了过来,清点完数目过后,循着自己的记忆,飞速地翻找起来。
郇海山前往湖广道零州府办案,应该是升平二十七年。
柳曦既很快找到了那一年的案卷。
郇海山处理的那桩案子的详情,对门的刑部留有一份,另一份封在的大理寺,而他这里只有核查案子过程的粗略记录。刑部是去不得的,让梁树远找卿楷恐生波折,且已经被郇海山处理过的详情也没有细看的必要。
只是,户部周侍郎的指点未免过于隐晦,愿意提供的帮助也过于有限。他敢于用两年前尘埃落定的旧案朝赵王开刀,说明他有把握、有实证,可他又不愿尽数透给自己,看来他并不完全相信自己。
也是,他的堂兄周舱在湖广道遭了那样的大难,不仅仅是敌人过于敏锐,未必没有友军的悍然背叛。
可这样一来,他除了让手下御史密切关注二月中旬,因地滑结冰、马车跌下山路就此丧命的前零州知府熊家鼐,再无别处可以迅速入手,可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若是骤然掀起彻查周舱之死的波浪,怕会连累一众人无辜赴死。
而今唯一的指望就是,秦王能说动惊疑不定的周舫当廷弹劾。
柳曦既不知不觉走了神,手压住了纸页,才舒展开的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只是,郇海山要吃弹劾、恐会丢官,而兖国公主——
柳曦既都没察觉自己又无声地叹气了,突听房外传来了叩门声,是不阿回来了。
“进。”
“大人,今日您休沐,下午要回府吗?”
“不回。”
不阿面露难色,有些愧疚:“方才我遇见了兵部的韦侍郎,侍郎大人提醒我了,您上上月就答应了韦侍郎的邀约,一直推迟到了现在……”
闻言,柳曦既抬头略略想了一阵。
确有此事。只不过这一个月他太忙了,一直都住在都察院没有出宫,事情太多,若非不阿提醒,一时间居然又要忘了。
柳曦既再想了想。
正好趁这个机会,将考评之事亲自与韦不决说了,让他心里有个底,一起筹谋筹谋。
一念定,柳曦既合上案卷,仔细收拾好带回去的东西后,才让不阿锁了值房。
天空一碧如洗,半分纤云累赘也无,日头正好,将院里晒得暖洋洋的。
不阿抱着案卷在前面欢快地走,忽觉柳曦既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停住脚回头望去,就见他负手立在廊下,仰头望着天边高悬的金黄太阳,有些出神。廊檐投下来的影子与灿烂辉煌的日光,将他一张宛若娲神雕琢过的脸折照得寸寸分明。
不阿是从小就被柳曦既带回家的,脑海中还残存着些许他少年时的模样。他的肤色很白,鼻梁很高,睫毛很长,眉毛很浓,嘴唇很薄,眼神也很冰冷。不过那个时候,柳晢眼中更多的是坚定,是吟诵至屈子自誓“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时的坚定。
他步步守矩,时时知礼,也如同其父一般,是个大写的“典范”。可不阿跟着他的时间太久,隐约看得出,他心里狂言飞扬,他心不可为世缧绁,他的心是滚烫的。他柳曦既变得很不像从前那个柳晢,可细细看来,他又似从未变过。
不阿很久没有见过柳曦既这样失神,又或者,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会常常陷入这种哀思。
哀思。
不阿想起了,韦不决今日要找柳曦既不是偶然。
今天是那位梅大人的生辰。
柳曦既的绯袍被着日光照得晃人双目,不阿错开眼,就见他迈步,从廊下浓重的黑暗里踏了过来,一步沐浴入无尽的光明绚烂。
不阿随他行至都察院门口,朝外出的风斯帷示礼。
风斯帷笑着朝他们打招呼:“下官以为大人今日休沐还要住在察院呢,既如此,下官便明日再寻大人。”
柳曦既驻足,扫了一眼跟在风斯帷背后的一名御史,“要事?”
风斯帷上前一步小声道:“回大人,是一名湖广道监察御史翻阅历年案卷,发现其中有几案颇为诡异,故而上报,请示详查。”
闻言,柳曦既眸光一暗,朝那名垂首候立的御史看去,七品鸂鶒,是监察御史无疑。风斯帷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连忙介绍道:“嗷,这位就是提议的那名王御史。”
“下官王启丰,参见左都御史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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