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清显宗议事大殿殿前的广场上，正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慷慨激昂的考前动员。
闻声没有凑这个热闹。
瑶姑和小霜，已经把此行所有要注意的东西，都和闻声讲过了。
考核地点设在西南某一处融合魔境。
融合魔境，顾名思义就是一堆魔障凑到一起，形成的特殊场域。
与单个魔障不同，如果放任不管，它会自行“吞食”更多的魔障，来“壮大”自己。
以此为考试场域有一个好处，就是考生们很难提前知道，自己会进入到什么样的魔障中。保证了考核的公平性。
弟子考核最终的任务是破解魔障。
当然，长老们会据优录选弟子。破不了魔障，表现优秀也可入得众长老的法眼。
又当然了，闻声的任务不同。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进去转一圈，苟到结束再出来。
普通考生统一乘坐清显宗的大飞舟前往，闻声由青汝成这个掌门亲自护送。
等她下了掌门天青色的私人飞舟，大部队已经等在了魔境之外的空地。
青汝成不便出面，只在舟内叮嘱了又叮嘱，教闻声如何以正确的姿势划水。
闻声耐着性子一一听取，下了舟就把新拜的师尊的谆谆教诲，同师尊的飞舟一起送走了。
周围人看到她从草丛里钻出来，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赶考的？！姐妹，我也是！！”
“这边这边——”
这条队伍不长。拿着掌门本人的介绍信，闻声等着前面师兄师姐挨个点名，把他们这队关系户分到各个考核队伍中去。
“欸、姐妹，你的介绍信是哪位长老的呀？我的是橙衣长老的，她跟我娘说了，要是表现好就有可能直接进药峰！”
那小姐妹热情地拉着闻声叽叽喳喳。
闻声抱着臂，三千乌丝披散在脑后，端的是一幅高深莫测：
“青世叔。”她说。
“青师叔……”那姑娘嘟哝，“清显宗还有个青长老吗？我怎么不知道？？”
半响，她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不会是咱们的掌门，青玉仙尊吧？！！”
小姐妹捂住了嘴嘀咕：“那你可真有幸，青玉仙尊从来不给任何人写推荐信的——”
闻声眉头微皱地点头。不是为这小姐妹，而是她感到右后方有一道视线，针扎一般锐利。
她回过头去望，正在此时，队伍排到她了。
“闻知意——”前头的师兄喊，“来抽你的队伍。”
这位师兄这么一喊，无论是队伍后面的关系户，还是右面场地上的弟子学堂的学生，登时都望向了她。
闻声也就无从看见，最初盯着她的那道视线来自何处。
“你姓闻？！”那小姐妹还在一旁等她呢，听了闻声的名字，不由得惊讶地问出声。
“我是姓闻。”闻声抱着臂，有些冷淡地一一回望打量她的大家。
小姐妹不再和她搭话，自顾自离开了。
人们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们窃窃私语：
“是北境闻家的那个闻吗？”
“不会吧，北境闻家还能无声无息，逃窜到我们这儿么？”
“他们最好不要过来，修真界的败类！”
“放出魔族……”
“是真的吗？他们自导自演勾结魔族……”
“听说他们能跑的早就都跑了……”
“百足之虫……”
“……来清显宗想干什么？”
闻知意挺直脊背，扫视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她抽到的蓝队后面。
那位霜霜正作为考官，依旧穿着那套毫无新意的制式服，覆了面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看闻知意走过来，整个蓝队都鸦雀无声了。
静默了半响，一个粗壮的女子挽着个细瘦女子走了过来：
“闻知意是吧？”
“谁给你的介绍信呀？”那瘦姑娘问。
“青玉仙尊。”闻知意答。
“嚯，青玉仙尊呢~”瘦姑娘捂着嘴笑，一脸小家子气，“你说我们大家信不信？”
她摇头晃脑环视了一圈，道：“大家都知道，掌门仙尊从来不给人写介绍信。就连昭昭师妹，都是进弟子学堂，满打满算修习了一整年的呢~~”
除了壮姑娘配合地发出一声嗤笑，没人理她。
瘦姑娘见此，阴沉下了面色，“你莫不是真来自北境？”
她沉声这么一问，众人一时间，或明或暗，都将视线集中到了闻声身上。
“我来自江南。”闻声时刻谨记，青世叔、现在是师尊了，的嘱咐。
那姑娘眼一瞪，显然不信：“你来自哪家哪户！”
闻知意瞥了她一眼，“管得着？”
“好好好，那我说，北境闻家，就是修真界的耻辱、败类、渣滓——你不会介意吧！”
闻声绷着面皮，一声不吭，权当这女人在喷粪。
“北境闻家——”她见了闻声如此，反而来了兴致，用唱曲儿一般的尖刺声音，高昂地对着所有人说到：
“不日就要因背叛全人族的罪，被神机长老阁审判，钉入罪史了！”
众人闻言，议论哗然。
神机长老阁，是全修真界所有门派宗族，应天而立的由集体代表组成的，专门处理修真界纷争、断是非定善恶的地方。
闻家一事，传闻归传闻。
可要是真的以背叛人族罪被载入罪史，那罪愆能大到整个闻家的新生弟子，再也得不到天道眷顾，踏不上漫漫的修真路。
这等于是给整个闻家，判了死刑。
这么重要的事，青世叔和闻百柳怎么没有告诉她？！
闻声闭上眼，眼皮不住颤抖。
“整个闻家呀，就是个专门培养杀人犯的——”那女子很是惊喜于自己造成的效果，接着说：
“他们的子弟出了北境便肆无忌惮，随意残杀我们其他门派家族的人。”
“闻知意？你知道那个被闻家自己审判了的小杀人犯吗？”
闻声小心地按捺着自己的呼吸，让胸膛的起伏一丝一毫都没有错乱。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闻声怎么会不知道？
被那女子一口一个杀人犯叫着的，正巧就是闻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去年冬，就是那位朋友在外地给闻声送了灵笺，告诉闻声，闻氏的子弟在外面被中州的长辈针对，已经折了不少人。
闻氏子弟各个好手，同辈之间实力远超外面这些绣花草包一大截儿。就算是大人，想留住他们性命也要费一番功夫。
闻声那位友人正是遇到了逃命中的同胞，得知了一场针对闻家在外游历子弟的围剿，正悄无声息地进行。
闻声得信后立马出发，和她汇合，一同调查这件事。
可惜她们还没查出什么更深的东西，只是帮遇到的同胞进行了几场反杀，好友便被人盯上，告到闻氏本家去了。
闻声当时也收到了父母来信警告，让她别管了赶紧回来。可闻声没听，选择了继续留在外面调查。
不久后，战争就爆发了。
世家贯用颠倒黑白的伎俩，真是下作。闻声冷笑着，不敢睁眼。
她怕她一睁眼，那眼里就满是狰狞的红血丝。
“够了——”
站出来说话的，不是闻声。
闻声垂眸半睁看着地面，眼底一片晦暗。
“陈三娘，谁给你的胆子，当众诽谤？”
那少女声音甜美，气势却不容置疑。
她乌发半绾一支碧海青天莲花钗，耳穿两只水滴绿仙翡翠，尽显朴雅高洁。少女身形窈窕、气度风华，让那普通的青白弟子服，在她身上也无端多了份华贵典雅。
她清莲一般亭亭而立，“清显宗大考，不是让你来说这么无行无迹的话的。”
“昭昭师妹，我不过……”
未等那瘦弱女子话说完，宋昭昭便一挥手，“摁住她，给我打。”
她身旁一男一女，迅速扯开壮女子，制住了瘦姑娘。啪啪上去就是两耳光，打得人是措手不及、昏头转向。
“你——”
“再打！”
女子哐哐挨了四个耳刮子，这会儿也给她打醒了，使了灵力挣脱出来：
“宋昭昭——我可是江北陈家人，你别欺人太甚！”
“私生女的家世很光彩么？”玲珑少女站在原地，半根手指没脏。
她眸色淡然负手而立，“你娘送你到这儿是想你学点东西，搏个好前程，不是叫你来以讹传讹、败坏宗门风气的。”
这人话是对那陈三说的，眼睛却在全场地逡巡。
眼见大家都老实安分了，那玉瓜子似的下巴点了点。制住陈三的人便高抬贵手，放她哭着跑走了。
宋昭昭拂袖转身，踱步到闻声所在的角落：
“知意妹妹，想必你定是来自江南的闻家了？”
“家父和掌门谈话时，本小姐有所耳闻……”她露出一个柔情蜜意的笑，“清显宗风气端正，你千万不要把一些乱嚼舌根的冲撞，放在心上啊？”
江南闻家？
江南什么时候还有个闻家？
青世叔知道？但他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闻声不动声色，对眼前这自居起姐姐的大小姐凉凉一笑。
莲花钗女子甜蜜的笑在嘴边凝了一瞬，好似从未见过这么不领情的人。
但她装着没有表露，反而凭空摸出个盒子来：
“妹妹身体不好吧？里面是上好的天山雪莲，妹妹拿去，就当是让妹妹受惊的赔礼了。”
灵气斐然的盒子，一看就是好东西。
可伸在半空这许久，也无人去接。
闻知意颇感稀奇。
考场之外，考官冷脸看戏不出头，这哪里来的大小姐，居然要代表清显宗，给她闻知意压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小姐。
场面一度凝固。
宋大小姐眉毛一挑，深呼吸，勉强维持住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妹妹这是何意？莫非是看不上我宋家？”
“非也。”闻声慢悠悠答，“只是无功不受禄……”
她都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个江南闻家呢？平白无故的东西，岂敢乱接？
“——宋小姐省省吧。”
这个闻知意，简直油盐不进！
宋昭昭想到父亲交待她的话，俏脸扭曲了一二，随即扭头就走。
爱谁伺候谁伺候，她大小姐不受这份委屈！！！
眼见着大小姐替闻知意洗刷了北境闻家的“恶名”，一干弟子仿佛嗅到了什么信号，重新围到闻声跟前儿，骂着那陈三娘无事生非，跟她套近乎。
闻声盯着她们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了监考官身旁。
不是爱看热闹吗？这就把热闹带给你。
当然，小考官身边很安静。
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愿意亲近这位脸冷得像棺材板的师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候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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