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侠抬起头盯他:“你叫他常乐?那个李常乐?以后别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打火机稍重了一些。”
李坏没懂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极其无辜。
张海侠将打火机熄了,又拿到鼻子前闻了闻,表情凝重。李坏都以为他找出什么名堂来了,他才淡淡地说:“里面可能加了点东西。但不是什么危险品。”
他把打火机放回李坏手里,不轻不重按了一下李坏的手心,说:“希望李常乐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等会我和张天下谈完事情会过来找你们。”
张海侠的意思是让李坏去找李常乐。所以他一走,李坏就直接去敲李常乐的门。
李常乐倒是很快开了门,看神色也休息得不错,正疑惑着就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听清来意,他大呼冤枉:“明明是那个黑瞎子叫我转交给你!这怎么能怪我身上,我又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打火机不感兴趣!”
李常乐粗粗讲了秦岭山洞里的一事,说道:“当时你还没醒来,我事情忙,就没太把这点小事放在心里,所以后来忘了,去格尔木的路上才想起来,那时候顺手塞给你的。”
李坏虽然不明白打火机里面能装什么东西,但也不会怀疑黑瞎子是想害他。他得到答案,把张海侠包里摸来的花生味压缩饼干、巧克力都分给李常乐一份。
李常乐没有拒绝,心里却感觉这就像是乖乖回答后的奖励,嗟!来食。他拖长声音道了声谢,又像是抱怨地说:“难为你还能想起我。”
“可你昨天还丢下我,偷偷躲在这里。”
李常乐没有再说话,他沉默了。
李坏径直进了院子。院落里空间不算大,格局与李坏的那间略有不同,更为狭窄。
落叶积土已经扫置一旁,不算高的围墙上歪歪扭扭长着几株花期快结束的点地梅。花葶纤长,支棱着一朵朵紫红或粉红的小花,有些不堪重负似的。
李坏找到那块仍然搁置在防尘布下的白石。防尘布的布角湿润,白石底部也攀爬上些许新旧交错的绿苔藓。
他看了几眼,转身进房里去翻找张海楼藏在角落里的工具箱,发现居然换了一个新的。李坏对箱子里多出的用具不太熟,费了一番功夫挑出一个能凿石头的,他再次回到房檐下,白石旁边也多了一把藤椅。
李坏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开始对着白色大石头出神。
路过的李常乐只几秒的时间差,回过头来发现椅子被李坏占了,他就当自己是个没脾气的人,随便找了房间里的铁箱子坐。他从敞开门里观察李坏沉思的表情,但只能看见一点面部神色的变化。
李常乐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也如李若琴曾经所说的那样。他以前不担心,是因为他确实没见过李坏这个人。
李坏发呆发了半个小时,李常乐就默不作声地在房间里面看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张海侠来了。院子的门没有关,张海侠礼貌性敲三下门,然后直接进去。
他走到白石面前,在白石上一一放下了五颗色泽清透的玉石,不太规整的边缘轮廓上有少许翠色的絮状石花。
张海侠说:“这是陈文锦的谢礼,托张地上转交。她说谢谢你给了她一个可能性。”
李坏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注意张海侠说了什么,他从椅子上起来,于是张海侠把玉石揣回口袋里,看着他很快把白石上的纹路凿花了。
那是一个对张起灵来说意味不明的图案,实际上也是一个昵称。但他没有资格念出来。一切还是交给回忆。等张起灵再来的时候。
张海侠看着他缓慢的动作,似有所悟地问:“你找到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李坏说。
张海侠鲜少听到他这种语气,只觉得很不适应,说道:“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今天情绪不高?”
李坏实话实说:“有点累。”
张海侠又问:“你饿了?”
李坏没有回答。他有些出神地看着白石,一手细细地摩挲石头上的纹路,一手拿着工具不在状态似的研磨。
他问:“……海虾。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
张海侠却是狐疑地眯了眯眼,他看了看那间屋子,知道里面有个人在听,还是反问道:“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闻言,李坏终于停下手里的活,诧异道:“我只是也想找一个要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话?”
张海侠说:“我以为你是要做一些绝对会让人不高兴的事情,所以打算先斩后奏,以此用来交换。”
李坏继续磨石头,随口说了一句:“我又不是海盐那种人。”
张海侠说:“你都学着他叫我海虾了,还不够心虚?好运,你是不是觉得找到了当初你遗失的东西,没有了目标,以后的日子都没有意思了?”
李坏摇摇头,又点点头,终于丢开手上的工具:“可能这些天太累了,我提不起精神。”
“你刚到南洋档案馆的时候也很没精神。”
李坏看着他:“会很奇怪吗?”
张海侠摇了摇头,说道:“这都多少年了,现在来问我奇不奇怪是不是晚了些。”
-
——张海侠很清楚,觉得好运奇怪的人一直只有那个客家人,也是后来帮助他们回到岸上的老头子韩宗华。
他年近古稀,在霹雳州待的时间更长,阅历也较常人更丰富一些,所以一开始注意李坏,就觉得此人面带邪性。那种感知很微妙,打个比方,一种带毒的生物通常会有着对人来说特别吸引眼球的色彩。
对到了韩宗华这个年龄的人来说,美色也只是可以欣赏的一幅画罢了,他年轻时到处闯荡,运气好能够搏得不错的家产,如今年老了眼光仍然老辣,心思仍旧敏锐。
但更重要的是,这个白发的年轻人所带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不是在人上,而是在一个物。
韩宗华如许多下南洋的人一样追寻雨林深处的淘金狂热而来,但这不过是一场骗局。黑金是锡矿,而他只是众多猪仔之一。
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可以回家乡去,但韩宗华不敢离开,他完全不想回忆那些年的经历,无数同胞的尸体、带着希冀去接受的磨难、一个诡谲的难以想象的异常。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几十年前,如今似乎已经毫无痕迹,就像是许多已经葬身于此的人。可韩宗华也知道此时此刻一定有与他相同际遇的人。那是一种可怕的诅咒,他曾经很想解决,穷尽各种办法,但又不可避免总是会去逃避。在这件事上韩宗华像是这些年都白活了,大脑始终叫嚣,却对身体的驱使控制都于事无补。
可李坏表现出来的性格,又让韩宗华不得不把目光放到这两个张姓兄弟身上。时间一长,他有时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年龄大了,才有这么古怪的感觉。
韩宗华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这个奇怪的感知,他自认为这是一种叫做孤独的巫术,但张海侠却对他的态度有所察觉。
两人没有找闲静之地,只在悬挂南洋档案馆的拱门小摊前谈了三言两语。
年轻人多是固执,韩宗华并不想轻易说出什么,何况还是这种没有多少依据的东西,但对方善言,不知不觉间,他回想起来那种恐惧,背心发凉,也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在雨林深处的异常。尽是潮热、瘴气、野兽的危险之处。死物会如同活物一般,而活物则不是人世间该有的活物,那应该是什么,应该全是邪物。分明身体如常,韩宗华却逐渐不明白自己是人,还是该是其他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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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一事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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