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几近无光的环境中,他的眼睛其实看不到太多东西,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感觉,靠直觉来感受,看错了也有可能。
就像是现在,随着视线游移,张乌似乎看见了一片雪一样的植被,在逐渐变得漆黑的冰层中格外明显。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但没带来几分回忆的涟漪。迟疑几秒后,他抬起头,又注意到了一个东西。冰层表面居然嵌着一只冻住的铃铛。
张乌认出这是自己家的东西,甚至他们此行也是携带了数量算得上庞大的铃铛而来。
孤零零的铃铛冻在了这片巨大圆斑形状的黑色冰川的中央,也是接近冰窟洞顶的地方。黑冰的范围实际上很大,几乎占据了洞窟的一个角落,感官犹如铺天盖地,因为色泽太深邃,黑得简直让人觉得是空寂的深渊,仿佛无处落脚。
冰层里面应该还有锁链拽着铃铛。张乌知道这铃铛实际上是一连串的,其余部分可能都在冰里。
夏季温度上升的时候,融水在冰川中奔流然后钻出新的冰洞,水流则会带动铃铛一起移动,一连串的铃铛变换到不同位置。毋庸置疑的是铃铛长链的终点和起点一定是正确的,它指向冰川下面的方向,张乌此行的目的地的位置。
张乌没有完全走到底,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黑色冰从他脚边不远处的地面,以一条算是明显的分界线迅速加深,而后蔓延到冰洞的洞壁尽头,再往上爬到了张乌的头顶。
冰的颜色黑得诡谲,仿佛有种不详的鬼气,阴气森森,但冰本身的一点剔透,又使得这种令张乌身体紧张的感觉消退不少。
站在这里,他还是有点如临大敌,甚至不是他预感到了危险,一种代表危机的东西盘踞在周围,即便张乌没有察觉,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叫嚣。
那种东西像是无处不在。
停留久了,受视觉限制影响,张乌还有着眼前的黑冰在微不可察的扩大的错觉。他不得不移开目光,再次看向冰川上的那片雪色,凝结着白霜的植被看起来像是积了雪,实际上那不是雪花。
走到头了,没有去路了,就该换一个方向重新找路。这里不适合久留。张乌想了想,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凑近洞窟的冰墙。靠得很近了,怪异的感觉又从心里长出来。
他看不清楚,视野里的一切朦朦胧胧的,很不舒服,却又觉得半透明的薄薄冰层后面还有空间,一些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是这片冰里面有着的漆黑东西,像是活物。
张乌知道那是什么,但它现在还造不成多大的威胁,目前的重点也不是它,而是是另外一个东西。
冰层里为它开道,同时也是被它追击的另外一个东西。似是而非的此类奇怪植物有许多,至少张乌其实见过不少,它们基本都有着近似的特征,如何处理也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这是一个例外。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被冰凌割破的皮肤有些粗糙,伤口正缓慢渗血。低温下的痛感会削弱,麻木的体感更明显。
血有点少,张乌勉强往冰层上抹了一些。他注视着冰后模糊的东西膨胀、收缩,然后再用上更多的血,又看着它迅速消退,这片黑色的区域变得稍浅。因为它在远离他。
张乌用刀凿了凿冰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冰很薄,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就凿穿了。
冰面后面的空腔不大,每个空腔入口都是成年男人握紧的拳头大小,密密挤在一起,有点像蜂巢。一条条孔洞往里面延伸,此时居然还有些幽幽呜咽的寒风迎面吹来。张乌也不难想象这种漆黑的东西是如何像阴影一样遍布这片冰川。
他渗着血的那只手直接摸进其中一个最近的小洞口,手指轻而快地蹭了一圈洞壁。
消退离开的东西留下来了另一个东西。
张乌起初没有立即发现,但迟钝的痛感反馈回来,他飞速缩回手,连带着拽出一截白白短短的东西。
细小的藤蔓缠在指头上,无数根刺围着手指扎了一圈又一圈,渗出了隐约的鲜红血色。
像是被对着脑子敲了一下钟,张乌对着自己的手先是懵了一瞬,然后灵光一闪,他意识到这拽出来的是什么。
任务地点毫无疑问还是一个洞,但不是完全的冰洞,只有穹顶是冰川的一部分,冻住了许多藤蔓、铃铛,还有长链,就悬在所有人脑袋上,而在脚下的则是有着许多裂纹和裂口的岩层。
垂落的翠绿藤蔓中偶有没被冻住的,缓慢滴落冰川的融水。
但——怎么是白色的?
张乌很疑惑,怎么会变成白色?
换季掉毛?还是特殊情况?
他立马转头走向另外一旁,矮身就粗鲁地伸手去抓地上的植被,不出意外,手又被扎了,割出新口子。
就在张乌陷入一头雾水的状态,冥思苦想之时,冰层里的蜂窝小洞中却突然传出了很轻的异响。
他收拢心思,皱眉伸着脖子凑近小洞边认真听了十几秒,只觉得听起来有些像是移动的声音,可又说不出是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
张乌敲了敲冰层,没有得到回应,便拿着刀继续凿,一连凿开近十米的冰面,又揭开冰面后的一片小洞。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又凿破了一块冰后,四周恢复安静,这次张乌听到了非常清晰的声音。
他后退几步,靠到身后仍然完整的冰洞洞壁上,背部衣物刮蹭冰面的声响很轻,就是这个声音。
里面有人?
张乌想了想,依照这些小洞的大小,队里的那些家伙里面恐怕只有一个人缩骨后能钻进去。
他抬手又敲了敲冰层,仍然没有回应。
张乌静待片刻,耳边突兀一声轻微的嗤响,如果不是他刚好挨着冰面,可能也不会听得这么清楚。
这个奇怪的声音就在他脑后,想想就令他不安。会被偷袭吧。
猜想一出,第二道怪声立即更近了。张乌反应迅速,一溜烟顺着冰面蹲下去,然后翻身就地打滚。但这一动就像是触及了连锁反应,地面上割伤张乌手指的植被居然弹射出一条杂色的藤蔓,简直如毒蛇一般。
这个时候,张乌又发觉了一件事。
这藤蔓,它不只是行似蛇,它可能真有毒。
他不该手贱的。
所以被拖进洞里,挤得浑身作疼的张乌也明白了之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好在没挑着最小的洞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乌遭那不知名的东西拽着脖子拖曳,不仅脑充血,时不时还被勒得几乎闭过气去,洞里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动作。
而在被拖向未知地方的过程中,气温似乎有些回升。他眯着眼睛细细感受,不期然在黑暗里与另外一个眯着眼睛的家伙对视上。
对方同样的直挺挺的姿势,细瞧眼神似乎还有些尴尬和心虚。这样情绪丰富多彩的人,似乎只能是队里唯一的小个子张爻了。
怎么还真是他。
张乌恍然,肯定是留在原地的其余人已经行动了。甚至被抓过来的速度比他前进的速度还要快。
张乌与他默默对视。
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他很容易注意到张爻的声息在渐渐虚弱下去,然后张爻的眼皮也安详合拢了,过了几秒,张乌反应过来这是龟息,怎么?要一起装死么?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出人意料,龟息状态的人被移动的趋势停止,转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起来,一些东西慢慢颤动着到张爻身上。
这里的光线仍然昏暗,但附近可能有微弱的光源,让张乌的视野都清楚了一些。
爬到张爻身上的东西是那种白色的藤蔓,此时此刻,张乌忍不住思考,怎么又是它?它在上次任务中是没有多少存在感,老族长也没有提点过什么,最后还拿来作为食物。
如此有灵性的邪性东西,吃了不怕发生什么怪事吗?事实上就算发生什么,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罢了。
藤蔓蜿蜒过来,像是丝网往人身上挂,到处游动,开始往张爻鼻孔嘴巴里钻,可惜张爻是装死了,不是真死了,他的心情大概有些稳不住,身体也开始颤。
更糟糕的是,张乌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也抛弃了自己,开始往张爻的方向爬去,似乎是觉得张爻既然要死了,那就先吃新鲜的,活力更足的他就留到后续去吃。
其实也不一定是吃,也可以用发挥余热的尸身繁衍后代,胃袋充作孵卵的巢穴。一般来说就这两种情况。
可这洞太狭窄了,张乌帮不了他,刀还留在洞口处没带进来,甚至他浑身的血气也赶不走这藤蔓。
他稍稍有挣扎的动作,脖子就被狠狠拽了一把。视野里的张爻也很快陷入了阴影之中,张乌看不见他了,头还撞到洞穴里凸起的冰凌上,只隐隐听到张爻吞咽的痛苦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小,可能是张爻快窒息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距离更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6章 缺失了的一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