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京市受寒流的影响,还未入冬就已是大雪纷飞。
不过才过十点,青大旁边的商业街已经很难看到学生在外面逛了。
不少沿街的店铺都开始陆续打烊,街尾的一家糕点店内还亮着暖黄的灯光。
苏芷清理完地板上最后一个泥脚印后,快速撤回逼仄的卫生间,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
带着冰凉寒意的冰水哗啦啦的流向地面发黑的水泥槽,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让周遭的空气又凉凉几分。
苏芷打了个寒战,就着快要结冰的水清洗完拖把。
这才搓了搓冻得通红僵硬的手走到内厨,收起凉围裙又快速打了卡,这才闪身出门准备回学校。
然正在她转头关门的一瞬间,隔着绵密的飞雪。
她恍惚看到街对面的石墩后有个修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身型很高,身着臃肿的黑色棉服却依旧感觉瘦得有些不正常。
苏芷握着U型铁锁的手略微一颤,强行镇定后慢慢转回头细看,那处却是空荡荡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细细密密的恐惧裹挟着冰凉的风透过棉服刺进身体,心一下子像是落到了谷底。
只因这种被暗地里窥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相似的身形,相似的感觉,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她快速收回视线,慌乱地锁上门,步子漂浮的往学校走。
苏芷从大一开始就在这家店兼职,每天下午从七点工作到晚上十点,工作细致很受老板喜欢。
工资也要比在其他地方兼职的同学高出不少。
遇到这种事虽然怵但却不太可能放弃这份工作,毕竟她需要钱来维持现在的学业和生活。
一路上还开着的店铺寥寥无几,只有无尽的飞雪和冷白的路灯。
夜静得落针可闻,地上的积雪已有半尺厚,脚才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偶有积雪压弯树枝,大片大片的簌簌往下坠。
大学城是一条T字形的街道,右侧是学校大门,左侧则直通学校后门,从后门到女生宿舍只需要十分钟,但人烟稀少。
鉴于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苏芷决定绕路往人多的正门进,哪怕到宿舍的距离要比从后门走多出一倍的路程。
到校门口时雪已经渐渐小了,人不多,只偶尔有结伴夜归的学生。
大门旁的保安亭亮着微弱的灯光。苏芷从旁边的人行道进去,穿过左侧长长的游廊,又小心翼翼地下了一段长长的阶梯,这才松了口气往宿舍的方向去。
心里正想着明天下课了还是出去买个防狼喷雾放包里以防万一,脚上却一脚踏空,膝盖一软,身体瞬间失衡,一个趔趄直直地向前扑倒在雪地里。
扑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一股钝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苏芷闷哼一声,眉间也拧成一团。
几乎是同时,一阵尖细的女孩嬉笑声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苏芷懵了一瞬,龇牙咧嘴地从雪地里抬起头来,寻着声音望去,就见左边三四步远地方的长椅上坐着一男一女,他们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这地紧邻一个巨大的荷花池,池边又有一排排高大的柳树。
夏天枝叶繁盛相当隐蔽,夜晚路过经常会看见一对对低头蜜语的情侣,苏芷猜想这对大概也是深夜出来约会的野鸳鸯。
“你没事吧?”女生似憋着笑在问。
恰好就摔在他们面前,苏芷心里有些窘迫。
活动了一下四肢,好在积雪很厚并没有摔伤的迹象,她当即摇了摇头。
随手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的借着力爬起来,又掸了掸身上的雪,趔趔趄趄地继续往宿舍方向走去。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已经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了。
“听说,计算机系那个顾锦又换女朋友了!”张青眉毛上扬,笑眯眯道,“今天下午那女孩满学校找他,你们猜这次能处多久?”
“他那德性能有超过三个月的吗?”有人搭腔。
“这次好像不一样,听说是个小青梅,父母默认会结婚的那种!”
“那冉珍岂不是又该心碎了,暗搓搓喜欢那么久好不容易表白还被当众那么羞辱了。”
冉珍是隔壁新闻系的一个女生,和她们广告系上大课的时候会经常碰见,曾因为这件事上过校园网的热榜头条。
“苏苏!你不是和那冉珍是同乡吗?她咋样了?”
对面床的高婷朝她望来,问得关切,脸上却是笑着的。
“不太清楚,我和她也没有熟到能主动分享这些事的地步啊!”
苏止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一边搭着话,一边爬上床上往被窝里钻。
刺骨的冷很快被电热毯的温度驱散,她发出满足的叹息,闭上了眼睛。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宛若催眠曲,苏芷身体很疲惫,脑子也开始迷糊起来,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围墙另一边的男生宿舍,八卦的中心人物却失眠了。
顾锦生在京市寸土寸金的富贵窝,父亲经商,母亲是政界高层,家里有些名气也不缺钱。
上头还有一个各方面都很耀眼的哥哥,父母对他这个小儿子很是纵容,只要不触及底线,其他随便他折腾。
他也确实就是这么长大的,除了学习还上得去,抽烟打架泡夜店样样不落,出手阔绰加上长得帅气,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断过,有着纨绔应该有的样子。
今晚他打完球从学校体育馆出来,边走着边从裤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一亮,跳出了董溪打来的十几通未接来电提示。
他就地找了个长椅,抚开一层厚重的积雪坐下,便顺手拨了过去。
“你他妈哪去了,我在你学校找了一下午!”那边一顿输出。
不等回复,又继续输出,“你在哪?见面聊。”
几分钟后董溪气呼呼的赶来,用胳膊扫开积雪一屁股坐在另一边。
他们双方父母是世交,同龄又是自小一起长大,身边人包括长辈都默认他俩是一对。
董溪生的好,在隔壁艺术学院学播音,在长辈眼中一直是乖乖女的形象。
但顾锦知道,董溪是和他一样的玩咖,交过很多男朋友,不同的是她隐藏得极好。
“我听阿姨说你明年去美国留学,他们都希望我一起去,说让多相处相处毕业先把婚结了。”
她明天要去外省参加会演,想着当面和他说却一下午没找见人。
心里还有些火气,语气却已经恢复平和。
“你和那黄毛不处得好好的,他愿意?”顾锦挑了挑眉,语气戏谑。
“他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我愿意就行,定下来了我就让他滚蛋。”
顾锦嗤笑一声,“他们决定就好,我无所谓,走了!”
正准备起身,却听见“砰”的一声。
他寻声望去,只见前方路灯下,一个身穿浅蓝色羽绒服的女孩直直地扑倒在雪地里。
“斯~”
她双手撑着地面抬起头来,帽子滑落,一头乌黑的长发瞬间挣脱出来,飘在空中起舞。
眉眼皆是淡淡的,巴掌大的小脸在冷白的灯光下几乎白到透明,小巧的鼻尖冻得通红。
听见笑声,她一双杏眼如一泓清泉,隔着飘雪怔怔地望过来,像极了山间灵动的麋鹿。
这一幕,让他在往后经年累月的朝暮间,每每想起,总觉酸涩又甜蜜。
一刹那天地皆非,万物皆空,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心脏砰砰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人已经走远了,心还久久不能平静,直到董溪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诶,魂丢了?”
顾锦回过神来,那地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下一根断了的浅蓝色头绳。
“刚那女生,你认识?”
“你有病吧,你们学校的我认识?”董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走了,你也早点回吧!”顾锦蹭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准备离开。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那边也要抓紧准备申请材料了!”
顾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大概不能跟你一起去美国了。”
说完头也会回的大步往另一侧的男生宿舍走。
熄灯多时的宿舍已经响起了鼾声,还有网游沉迷选手在飞速敲击键盘,并不时发出低声咒骂。
他的失眠与这些都无关,先前在楼下遇见的那一幕在脑子里反复播放,大脑一直活跃到半夜才浅浅睡过去。
“我看你东张西望一整天了,找啥呢?心神不宁的。”
张浩端着餐盘跟在顾锦后面踮着脚尖问。
顾锦刚入学的时候父母就在学校旁边的高档小区里给他购置了套公寓。
平时除了上一些重要的课,他几乎很少来学校,大多时间都和他那个圈子的哥们混在一起。
今天一整天只有四节课,还都是一些让人昏昏欲睡的非专业课。
他却一整天都待在学校,这让张浩直觉不太对劲儿!
“晚上打球我不去了”顾锦避而不答。
他端了盛满饭菜的餐盘随意找了个空位挤进去,高大的身躯坐在逼仄的座椅上,修长的手脚因为伸展不开微微曲起,有种滑稽的违和感。
手里的筷子有意无意的在盛满饭菜的盘子里搅合,食之无味。
他望着食堂大门的方向微微失神,进进出出的人群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手机因为不断涌入的信息一颤一颤的,为他心底的烦躁更添一分。
他回神来放下筷子,直接伸进裤袋里,按了旁边的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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