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家人齐聚，已经是下午，男人们勾肩搭背去饭店喝酒了，女人们在堂屋热火朝天地包饺子，她们有说有笑，不需要用眼睛盯着，凭习惯把一个个皮薄馅多的饺子放在了盖帘上。
褚蓓坐在火炉子前剥蒜，偶尔把一根木柴丢进炉子里。
“蒜剥这些就行了。”褚蓓蓓把两个细长的地瓜放在烟囱边，她在上头盖个破破烂烂的小铁盆，“俩够吃吗？”
“不够。”褚颖瘪嘴，她憋屈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都去吃大餐了，凭什么我只能吃地瓜？”
“她们不是在包饺子吗？”
“我要去饭店吃。”
“小太子原地蹦跶两下就被带上了，你高考考的再好也不如长出根几把有用，等下辈子投对胎喽。”
“姐姐，讨厌死了。”
正好，杨梅端着一盖帘饺子经过，眼尖地看到褚颖在抹眼泪，“二丫怎么哭了？”
“没事儿，她在难过自己这么聪明却敌不过一根几把。”
“褚蓓蓓，别说了。”作为母亲，刘芳杏已经忍受了女儿一整天的阴阳怪气，“张嘴闭嘴就说些下三滥的话，那是你弟弟，有完没完？我生了你，还成我欠你的了？”
褚蓓蓓见几个婶婶都围着母亲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戏谑地挑眉，“哪敢啊？你嘴巴随便说说，天大的帽子就扣在丫鬟们头上，就等着她们给你的太子当牛作马。”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还得怪你们呢。”褚蓓蓓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她的手指一一点过三个妇女，“二婶生了儿子，三婶更厉害，龙凤胎，四婶正常发挥，还是儿子，你们整得我妈压力好大，她压力一大，就嫌弃我们两个赔钱货喽，不怪你们怪谁？”
“大丫，婶知道你受委屈了，但现在为了你奶奶的葬礼，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让奶奶安心好不好？”
“她安不安心关我屁事，反正她疼堂弟不疼我，谁受惠就让谁孝顺。”褚蓓蓓走到了褚颖旁边，她完全无视母亲的痛苦，冷漠得像个怪物。
“呜呜呜，这死丫头要逼死我啊……”
“妈妈哭了唉。”褚颖贴在褚蓓蓓耳边好奇地观察，“她光喊没掉眼泪，是装的。我从书上看到的，个体为了维护自尊，预判到他人对自己的评价过低，会通过愤怒、发火的方式拒绝别人的评价。”
“走吧。”褚蓓蓓冷眼看着母亲哭叫，妹妹笑容灿烂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现在的刘芳杏哭得毫无感情，但当初生下儿子时，她躺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满脸的骄傲，又突然落下泪来，“以后我能抬起头做人了。”
“蓓蓓，你妈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等我死了，有儿子给我摔盆，也有兄弟为你们姐妹撑腰了。”
“太好了，我们有弟弟了，以后妈妈再也不会因为没儿子打我们了。”褚蓓蓓也一脸感动，她嘴角扬着笑，“咱家的锅碗瓢盆总算有太子继承了。”
帷幔掩着门，里面陈设一般般，甚至可以说只摆放了简单的桌椅。
“蓓蓓姐。”褚家南脸上露出惊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事吗？”
“跟我妹来吃饭，你们吃你们的。”
褚蓓蓓随意拉开张椅子，她附耳询问妹妹的想法，“在这里可以吗？”
“好。”褚颖满意一笑，兴高采烈地拿起菜单，“你们这里的拿手菜都端上来。”
“家南，刚跟谁说话呢？”
“蓓蓓姐和……妹妹。”褚家南犹豫到底叫堂妹什么，不等想出结果，就见大家杯子都空了，赶紧坐下给长辈添酒。
“唉，我这俩闺女，让家里惯坏了。”褚大江叹气，他一脸家丑被外扬后的羞愧。
“说的这是什么话？二丫多有出息啊，你看看整个村，就你们家出了个博士，大丫也很能干，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老大我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三十好几的人，连个对象都没有……老二是个锯嘴葫芦，连爸妈她也不搭腔。”
“嫁不出去，姐姐是老女人。”褚天赐把盘子里的食物弄得乱七八糟，他等待人夸奖自己的聪明。
褚裟无语地翻白眼，他理了理身上的貂，一副不想听这些土鳖说话的样子，又拿出手机自拍，配文“宝宝们，我窒息了，华国男人仍然活在十八世纪”。
“仙林。”褚家南坐在了褚裟身边，他给堂弟添了杯酒，蓓蓓姐现在是这个样子，也就他们俩还能一起聊聊天了。
“哥，好无聊啊。”褚裟迅速退出账号，他也没有别人可以说话，逮住褚家南就问对方玩不玩游戏。
“玩，有账号。”
登录账号，褚裟无语地看着褚家南一贫如洗的游戏账号，“听说你一个月不少赚钱，不说充一两万吧，你连一两百都没花过吧？”
“一分钱都没有充过。”
“我把小号给你玩好了。”
“谢谢，你是氪金大佬啊。”
“我最爱的就是花钱。”褚裟喜滋滋地欣赏自己华丽炫酷的账号，“好看不？”
“嗯，相当不错。”
“带我一个。”老三家的双胞胎弟弟褚兰亭弱弱地开口，他生得胖胖的，小时候经常被长辈夸奖，可惜长大后还这样就不讨女人喜欢了。
褚家南默默坐得远了一点，他听妈妈说这个堂弟给女神做舔狗，被骗了不少钱，希望愚蠢不会传染。
“你姐几个月了？”
“六个月。”
褚家南看了看匹配到的两个队友，语音转文字，“白菜仙女是小姐姐吗？你和猪猪博士是情侣吗？”
对面立刻回了，“我是你妈。”
褚裟咯咯笑出声，因为他笑得毫不收敛，惹得长辈们看向他，“喝你们的。”
“这哥们没事吧？”褚颖紧紧靠着姐姐选人物，“看我新皮肤。”
“真漂亮，就玩瑶吧，骑我头上。”
“我要玩打野，家南哥。”褚裟捣褚家南的胳膊，“你给我抢。”
“行行行，你别急。”
“靠，你快点，这大姐的手比你快多了。”
“我看看他战绩，呵，就这？”褚蓓蓓发送自己的打野战绩，“哥们，你最好不要拖后腿。”
“你就装吧，塑料袋都没你能装，不就是个战绩，谁没有似的？”
褚家南叹息，其实仙林脾气挺好的，不过他一打游戏，就跟双重人格似的，立刻变脸。
“我听爸妈说，你……”
“我怎么了？”
“真牛。”
“当然，我这战绩，谁能不服？”褚裟磨拳擦掌，他准备给队友们秀把操作。
褚家南不好说别人家的私事，他看仙林的样子好好的，也不知道抑郁症好了没。
队伍里有两个大神，游戏自然赢了。
“白菜仙女小姐姐的射手玩得好棒呀，给你点赞。”
褚裟现在已经不是游戏开始前抢打野时的嘴脸了，他嫌弃身边堂哥堂弟的技术，跟对面一口一个姐姐，嘴巴甜的很。
“鲨鱼，你是仙林？”
“啊？”褚裟表情痴呆，他没反应过来。
“蓓蓓姐？”褚家南听出了对方的身份，他拉起褚裟，“爸，叔，我们去找姐玩了。”
“去吧。”
黄桌布上还铺了层塑料布，玻璃桌面上放着碗筷。
褚蓓蓓倒了热水烫碗筷，“不玩了，你堂哥们要过来。”
“不是吧，我……”
褚颖满脸愁容，看见走过来的三人后害羞地低下头，“大哥，二哥，三哥。”
“姐，怎么不进房间吃？”褚家南心里也清楚家里重男轻女的程度有多深，一直到褚颖高考全市第一全省前几才能上桌吃饭，家里人才改变了对女孩的态度。
褚蓓蓓笑得意味不明，她眼神清明，语气依然热情，“这里也不冷，我们俩就不想打扰你们喝酒，何况一桌好菜我还能点得起。”
听到这话，褚家南尴尬住了，他掩饰好那片刻的情绪翻涌。
“这几个菜不够吃。”褚裟拿起菜单，他像指点江山一般，“猪蹄，凉拌牛肉，爆炒鸡心……”
“够了，你要点多少？”
“菜得点人数两倍，至少一两道硬菜，聚餐要一定有大鱼，象征年年有余……听二叔说哥还在考公，这点门道你得知道啊。”褚裟继续点餐，他控制不住浪费的冲动，“难道还不如我这外国月亮懂人情世故？”
“呦，火药味十足。”
“蓓蓓姐，你又拿我们俩开涮。”褚家南接到了褚裟的眼神，意思明显，他们两个小时候还受蓓蓓姐的细心照顾，点一大桌菜是应该的。
“我们俩又不是火锅食材。”
“以前你们俩还打架，现在倒是和睦。”
北方的冬季天黑得早，五点就没了日光，灰蒙蒙一片天。
男人们喝得烂醉，他们勾肩搭背一路往家走去，到大门口还拉拉扯扯。
“晚上怎么睡？”褚大湖酒量最好，所以他神志还算清楚，上来就跟老婆问话。
“房间被我们给收拾出来了。”杨梅没好气地拧了一把老公，她三番四次地警告他少喝一些，结果就是当耳旁风。
“女人不懂我们男人为什么喝酒……”
“弟妹，弟妹，听哥说……”褚大江摇摇晃晃，他脸蛋通红，开始颠三倒四地说起了道理。
“这群醉鬼。”褚裟摇头，他不想跟醉鬼睡一起，于是拽着褚家南走了。
“哥，弟，你们别丢下我啊！”褚兰亭小时候就因为胖经常被灵活矫健的兄弟丢下，现在还是这样。
“我们快跑。”褚裟闻言跑得飞快。
“不行，吃太饱，我跑不动，咱没必要。”
“白痴哥哥，要你吃那么多，他一沾枕头就着，呼噜震天响，脚丫子滂臭，你还想睡觉吗？”
“把这茬儿忘了，仙林，快跑啊！我们把门锁上。”褚家南还记得小时候午休，每次他都和仙林一起听兰亭打呼，他们就没睡过一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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