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一条路走到黑的蠢蛋,我都还记得他那副嘴脸。”
陆朝离攥紧了拳头,偏过头去不再愿意看行月这幅疯样子,“就是想自己来做这个大英雄。”
“你行月罪恶滔天,他堂堂神官自有万千功德,来一一偿还。”
沈佞接下了陆朝离说不下去的话:“所以姜先生用飞云的身份搞砸行月姑娘的任务,只是想揽过这桩桩件件性命,用更加公正公开的方法来裁决……”
“所以,飞云就是…谁?”行月此刻几乎不需要外力的刺激,也能被旁人清晰察觉她生魂彼此联系减弱而产生的重影。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试图清醒,却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不对,绝对不对,还有很多…我究竟忘记了什么?!”行月的指甲一段一段磨过数月前才被谨安翻新修葺过的竹地板,发出令人不悦的噪音。
沈佞瞳孔微缩,注视了一刻竹刺嚣张地扎入行月的指甲,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生魂麻木,连十指连心的疼痛都无法在她面上留下一丝迟疑。
如果陆朝离不尽快恢复……也会成为这样,终日执着于过往混淆记忆,而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被自己遗忘的疯子…吗?
“我不会的哦。”陆朝离总能以洞悉的眼神看穿沈佞所有的小动作。
“我这个人向来好面子,阎王也得卖我几分薄面,不然他这地府可是要鸡犬不宁了。’”
“我很怕疼的,对折磨自己没有兴趣。“见沈佞的郑重其事地注视钻入眼底,陆朝离才又低声不知道对着谁保证了一句。
若是白凉在,大约又要拆穿:陆朝离每次心虚骗人哄人开心的时候,就是这副死样子。
可沈佞只是点了点头,他并不在意陆朝离这番话的真假。
这一次,他一定会站在陆朝离的前面,解决一切苦厄。
所以陆朝离此刻只要开心就好了。
这般实在是乖巧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如今脾气好起来的沈佞,真真像只温吞的鹌鹑。
“姜周那老头唯一的喜好就是一种稳人心神、驱逐蚊虫的古香,如果我没有记错……“陆朝离边说边抬手掀起了桌案上小香炉的顶盖, “当年理应还留下了半炉。”
“而这古香最神奇之处就是,若融特定之人的血为引,可以助哪怕是生魂,凝聚丢失的三魂七魄,回忆起往昔所有的生平之事。”
“所以它还有一个名字,走马灯。”
他习以为常地拿起放置在一边的火筷,细致地搅松了因长时间没有使用,而凝固成一块的香灰,心情颇好地甚至哼出了些不成调的旋律。
“嗨呀,这位特定之人,该不会就是天定天选、身具长生骨的神官吧?”
沈佞自然地持刀上前,径直以身形之便将陆朝离和香炉隔开了一段距离,一套动作就像是在心中演练多遍一般行云流水,他笃定道:“我来。”
立即便以并不打算等身后哑然的某人反应过来,极快的速度在掌心狠狠一刀,运起灵力握住原本挂于腰间的玉佩。
血液浇筑流淌过明暗错落的纹路,砸入松软的香灰、形成凹陷的小坑。
“小少爷,你与神宫一脉并无关系且不提,活络走马灯也要道者以上的灵力,你的血对这香怎么可能……”陆朝离不禁失笑着摇头。
“有用”二字却在寂静了片刻,就在漾出一阵熟悉浓香的香炉前生生顿住。
“怎么可能什么?”放血的沈佞听了陆朝离的话,也并未紧张注视古香来驳斥他的言论,只是宛若家常地熟稔点上烛火,又扬手打落了悬在门上的竹席。
悬于西山的圆月像一只巨大而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光透过竹席的空隙浅浅地笼罩着沈佞,他垂眼看向完全被自己身影覆盖的陆朝离,身后是跳动闪烁的火光。
几乎要将陆朝离吞噬的深邃的纯黑。
那眼神里分明是他见过熟悉的笑意和跳脱的得意,不过那张脸倒是被控制得还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静。
陆朝离很快暗吞口水以湿润干燥的咽喉,并挪开视线中止了这场无声的较量,手中把玩起一个盛着暗红血液的琉璃瓶,他一向清亮的声线在令人安逸沉醉的浓香间显得朦胧。
“我原本想说,我力有不逮,记得师父曾经留下过一瓶自己的新鲜血液,看这琉璃瓶精美,理当是保留得不错,你觉得呢?”
被声响吸引的行月怔怔看了琉璃瓶一眼,也不知带不带嘲讽,癫狂地笑了两声。
某个拿刀一马当先剐得自己血肉翻飞的莽夫:“……”
“很是精美,血液也新鲜。”沈佞别过眼去,但还是乖巧地一句句应了话。
竹室间的浓香幽幽翻转徘徊,越来越像是陆朝离身上的味道,沈佞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在被反复拉扯,绷紧而后抚平。
沈佞甚至感觉自己惯常的警惕性都在其中被慢慢消磨,一双手轻轻捧起他克制情绪而攥紧的左拳时,他只是淡淡动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大概,不是因为香的缘故。只是因为,他实在在心中幻想了太多遍专属于那个人的触碰。
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朝离的手一根一根将沈佞倔强的指头从拳头中抽离,让它们放松地搭在自己手心。
修道者的体质的确较常人要好上不少,方才还在手心淌血的沟壑,一会儿功夫就痊愈得只剩下一道蜿蜒扭曲的血痕。
只是新伤叠旧伤,豁口会闭合,但疤痕狰狞依旧。
可那手依旧不敢触碰到它,取而代之是缓慢摩挲沈佞手上早已干涸的旧伤疤痕。
听不清是不是陆朝离在说话,但那询问里一定隐忍煎熬着什么:“疼吗?”
“是疼,更丑。”沈佞回答得很快,却一点委屈和讨人怜惜该有的无辜都不愿意透露出来,但那看向面前人的眼睛却泛红,湿漉漉得像蒙了一层雾。
怎么能不疼呢陆朝离,一年继一年,都说辜负真心的人该吞一千根针,这针当真成了我的报应,日复一日地,控诉我当年的蠢笨。
陆朝离极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着断续吐出,他甚至不敢看沈佞的眼睛:“愚不可及……知道疼就不要上赶着扑上去。”
话刚说出口,陆朝离就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教训沈佞,便索性扎进了沉默中不再言语。
自从他回来之后,沈佞对他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上一世”的感觉,整个人也变了很多。
陆朝离不敢承认赫然摆在眼前的事实,所以他得逃避。
他已然回来的事实瞒不了多久,四洲五海形势暗地汹涌,觊觎长生骨的人只会前赴后继更蠢蠢欲动。
而且自己原本就应对不了、尚且要靠性命做局才能看看扳回一城的暗中人,又似乎不仅对自己了解非常,还比自己更加精于谋算。
陆朝离灵力大损,失了底气。若此刻沈佞依旧被那些人判定为自己的“锚”……他该怎么办。
还是得尽早脱身。
沉默间沈佞总算从香中抽离,整个人清醒了不少,连方才确凿的触摸现在也仿佛只是轻飘飘的一场梦。
几条细小的翠绿藤蔓萦着波动的灵力,探头探脑地缠上沈佞的手腕,又悉悉索索缠绕几圈手掌,才安分守己地躺在那道血痕上融化又生长。
陆朝离随之摇晃后退了一步,沈佞下意识就焦急上步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扼住灵脉不再让他使用灵力。
可他笑得平和,配上陆朝离本就白皙、现在还因为使用灵力而更为透色的脸庞,有种蛊惑人心的美感,让沈佞根本无法忤逆。
就像是神在告知自己的信徒,一切仅仅只是一段无伤大雅的意外一般,居高临下、也不容任何人置疑他施舍的治愈。
因为这仅仅只是告知而已。
沈佞拿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幼嫩的藤蔓,它甚至摇头晃脑回应了他一番,他还是挤出些无奈的笑,对着陆朝离妥协。
“为什么……做杀手,那我又该做……什么呢?”跪坐在软榻边的行月突然呢喃了一句,虽然步子有些虚浮,意识也依旧混乱,可灰暗的眼眸中却填充进了清明的光,“姜周。”
“飞云那个蠢货……是你啊,姜周。”
恢复杀手直觉的行月很快意识到屋内并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她看向陆朝离的方向笑得很从容:“阿离,我记得你的呼吸声,带你的朋友过来坐吧。”
她认真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才施施然入座,甚至仿佛并没有眼盲。
一声“阿离”都把陆朝离叫恍惚了,差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神宫苦修的驭衡者,应的一句“行月姑娘”几乎是脱口而出。
“跟着你师父叫我行月吧。”注视陆朝离片刻又觉得好笑道,“别晃了,我的确瞎了。”
试探姿势有些不雅的陆朝离顿时停住而明白过来,行月刀这样顶级的杀手,能通过呼吸声记忆一个人,同样也可以根据周遭风的流动,判断一个人的位置和动作。
“抱歉,我又给你们惹麻烦了。”行月自嘲地扯动嘴角,“可这具身体还是想不起来那件没完成而执着的事情”
“你竟能反应过来自己只是生魂?”按理来说,生魂理应都是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他们大多都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继而醒来。
“废话,人死了却还能动,肯定知道啊?”行月精准无比地在陆朝离的脑门正中留下了一道清脆的红痕,“收一收你那神官架子,小屁孩,杀手对生死的敏感远异于常人,别太小瞧我们啊。”
的确,她始终具有一个倔强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灵魂。
第一个副本会直接一点,带动整个线,后续就走微恐悬疑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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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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