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分心是大忌,一瞬的疏忽即可招致终生的悔恨,又有多少令人目不忍睹的惨剧源于某一刻漫不经心的轻慢?

前人的泪已经流尽了,而在决定这一世界命运的决战时分神,更是该被投入审判庭千刀万剐,供万人斥骂,被数不清的石头与唾骂淹没,并被钉死在“人类之耻”的耻辱柱上。

但容莱桑德·李施特自辩:这绝非他所愿,他同样是受害者。

骑士高举直剑。这柄剑没有值得称颂的传说,也不是传说中“只有勇者才能拔出的圣剑”,它只是神殿骑士团的制式武器,是工坊铁匠数以百计作品中微不足道的某一柄,但这并不影响它出现在这样宏大的战场上。

剑身浮现灿金色的魔力光辉,并随蓄力的时间而愈发璀璨,直到近乎直视太阳一般夺目。而在光辉达到顶点的一瞬,莱桑德紧握剑柄,就要向下挥出已经近乎两人高的魔力巨剑——

【最后的一击崩溃魔王的魔核,伟岸的魔影陡然崩塌,只剩下那些不甘的恶念垂死挣扎,发出阵阵嘶吼。

勇者却已经听不到这些,漫长的战斗要他脱力,他不得不将手中的长剑插在地上作为支撑,才没有让人类的英雄在大胜后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息。

“我们赢了……”

他努力喘匀气,平复颤抖的声音。最开始是低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动静不比昆虫摩挲触须的声响大多少,而经过短暂的休息与同样短暂的预演,勇者站直身体,他拔出剑,直指天空。

“战士们,我们赢了!”他大声呼喊,声音喑哑,“魔王已死,胜利属于我们——”

五年前圣骑士战胜魔王的影像的播放将至末尾,远方传来悠远的钟声,神官伸手关掉了这一枚影像水晶球。

响应一般,他身后巨大的自鸣钟也发出同样苍白却更加清晰的声响。

神官等待着,直到钟声停止后,他才开口。

“游行已经结束,圣莱桑德冕下的灵柩将被护送到大教堂。”神官垂下头颅,“还请诸位移步,为亡者献上虔诚的祷告。”】

任何活着的个体,就算把灵魂藏到灵匣里的尸巫,又或者干脆没有智力但也知道生死概念的山石傀儡,脑子里突然被塞进来这么一段文字,他也会愣一愣,怀疑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莱桑德——即使他会在以后被人冠以“圣”的名号,成为行走的圣者,他也依旧是个人类,难以免俗。

来不及深究这段莫名其妙的文字来自何处,也来不及深究它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又是因为什么,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要莱桑德迅速调整好状态,可这短暂得难以觉察的破绽也被敌手捕获。

不要小瞧你的对手,鹰都能被兔子蹬瞎眼睛,更不要说这是一位魔王。

他们付出难以计量的代价,耗尽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现在仍有人在流血,仍有人在被魔物撕咬,仍有人在遭受诅咒,如此付出,他们才得到一个决战的机会。

所以——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不允许自己错失良机,他不允许犯错的人是自己——

莱桑德没有犹豫,随着魔王的行动做出反应。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恐怕只有高高在上的神灵才能优容地俯瞰这凡夫俗子的生死剧场。热刀切黄油一般,千锤百炼的盔甲在魔化的武器下纸样纤薄,血肉之躯更是不堪一击。他的身体被洞穿,血液喷洒,腐蚀性的力量咬食起这具鲜活的肉//体。

但这已经足够,这已经足够弥补那一瞬失误带来的偏差,足够他的剑以恰到好处的方式落下。

莱桑德紧咬牙关,将痛呼也一起咬进喉咙深处。他手腕发力,向下挥砍的直剑些微倾斜,最终近乎平砍,削断魔王的脖颈。

头颅飞起,死者的嘴巴一张一合,但人类的身体终究贫弱,遭受一记重创的莱桑德两耳嗡鸣,已经听不清魔王临死前的呓语。

他只是下意识地紧盯住魔王的残躯,直到它因死亡而消解崩溃,他才如释重负地趔趄一步,勉强用被魔王血液蚀断的残剑支撑住身体。

我们胜利了……

莱桑德听见鏖战者的欢呼,啜泣声和哭嚎声混成一团,长久以来以命搏命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刻随着魔王的死得到宣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尚未从敌人的消散中缓过神来,仍在盲目地挥砍,寻找不存在的魔物。

“赢了……我们赢了……”

“魔王死了!”

“莱桑德万岁——”

莱桑德倒是很想在这个时候说些应景的话,或者干脆承认缺乏想象力直接采取那段诡异文字中描述的做法:神采飞扬地举剑宣告胜利。可尽管痛苦疲惫为激战所忽视,血液和生命力的流失却是实打实的,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是生死时速,莱桑德恐怕自己多喘一口气一下都会立时暴毙。

在最终胜利时死掉确实会增加故事的戏剧性,但对于一起战斗的战友来说,就太残忍了吧?

可我们胜利了,年轻人想,我们赢了……

他听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野也一片漆黑,莱桑德紧握着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昏迷。而在意识到这点后,仅存的一点清明也陷入混沌,他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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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焦虑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