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颜为谋

魔宫深处,万籁俱寂,唯有血池咕嘟冒泡的声响,如同大地腐坏的心脏在缓慢跳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殖质混合的腥气,浓郁得化不开,吸入口鼻,带着一股冰冷的甜腻,这是最精纯的魔气常年浸润的结果。

琉璃斜倚在由整块玄冥骨雕成的王座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上镶嵌的一颗狰狞魔龙颅骨。她身着一袭暗红如凝血的长裙,裙摆逶迤在地,仿佛泼洒开的浓稠血液。王座之下,是无尽的深渊,暗红色的魔云在脚下翻涌,偶尔有巨大的、扭曲的魔影在云中一闪而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

这里是魔界核心——永夜魔宫,三界戾气与污秽的最终归宿,与九重天阙的光明祥和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一面由纯粹魔元凝聚而成的幽暗水镜,悬浮在她面前。水镜中映出的,并非她此刻妖冶冰冷的容颜,而是一幅不断流转的画面:瑶池仙气氤氲,碧波荡漾,四周仙葩瑞草争奇斗艳。一位身着月白流仙裙的女子,正坐在池边,玉手轻抚过一架古琴的琴弦。她眉眼温柔似水,气质空灵出尘,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光与美好。

那便是天界那位早已陨落万载的白月光——素心上神。

而水镜旁,还映着另一张脸。与素心有八分相似,一样的远山眉,一样的琼鼻樱唇,但细看之下,却截然不同。素心的眼是平静的湖泊,而镜中人的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一抹天生的、压不住的妖冶与桀骜。素心的气质是温婉的月华,而镜中人,即便静态,眉宇间也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与锋芒。

这便是琉璃,统御魔界,以杀伐与铁血登顶尊位的魔尊。

“像吗?”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穿透血池的咕嘟声,清晰地落入王座下方恭敬跪伏的一道黑影耳中。

那是魔界大长老,血刹。他浑身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形神兼备,无人能辨。”血刹的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尊上为此筹备百年,已窥得素心神韵精髓。只是……”他略微迟疑,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此举太过凶险,那战神墨渊,并非易与之辈。万年前他便能力挫魔尊,其心志、修为,深不可测。一旦被他识破……”

“正因为他是墨渊,对素心情深似海,执念成狂,此计方有成功的可能。”琉璃打断他,敲击颅骨的手指停下,指尖一缕暗红色的魔火跳跃,将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她的目光从水镜中素心那完美的笑靥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情深似海?”她低低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品味一个极其荒谬的词语,“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沉湎过去的深情。它蒙蔽强者的双眼,铸成最坚固的牢笼。”

她抬起手,水镜中的画面骤然一变。素心抚琴的景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狰狞的长枪虚影。长枪周围,空间不断塌陷又重组,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仅仅是虚影,就让人神魂悸动,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其煞气撕裂。

**弑神枪**!

上古魔神陨落后,以其脊骨与无尽怨念熔炼而成的至高魔器,拥有撕裂天地法则的恐怖力量。也是统一如今四分五裂的魔界,对抗天界压制的关键。

“它藏在墨渊的战神殿最深处的禁地,被层层上古神禁封印。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琉璃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志在必得的锐利,“唯有成为他‘失而复得的挚爱’,我们才能兵不血刃地接近,找到封印的薄弱之处,乃至……拿到开启封印的钥匙。”

她站起身,暗红的长裙如同流动的火焰,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绝世,却也危险如罂粟。永夜魔宫穹顶之上,万千怨魂凝结成的紫色魔雷无声炸响,映亮她毫无波澜的眼底。

“魔界积弱已久,内斗不休,若不能一统,终将被天界逐一蚕食,沦为附属,乃至……炼狱。”她步下王座,走向大殿中央悬浮着的一块不规则碎片。那碎片散发着朦胧的清光,与周围污秽血腥的魔宫环境格格不入,正是当年素心上神本命神器——昆仑镜的一块核心碎片,也是她计划的关键。

“从今日起,本尊便是素心。”她最后看了一眼血刹,眼神中是属于魔尊的绝对威严与不容置疑,“魔界事务,暂由你统领。若本尊功成,便是魔界一统,兵指天阙之日。若失败……”

她没有说下去,但血刹已然明了。失败,意味着形神俱灭,意味着魔界将承受战神墨渊倾天的怒火。

血刹深深俯首:“臣,预祝尊上功成!魔界永昌!”

琉璃不再多言,她运转体内浩瀚魔元,却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法门,将其转化为最纯粹、最接近素心本源的清灵仙力。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将自身的骨骼寸寸打碎再重塑,经脉中充斥着冰与火的极端煎熬。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越发锐利坚定。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悬浮的昆仑镜碎片。

“嗡——!”

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庞大无比、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空间之力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着她的魂魄与肉身!整个永夜魔宫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剧烈震颤,血池沸腾,万魔哀嚎。

琉璃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抵抗着那几乎要将她碾碎的痛苦。她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乱流中翻滚、沉沦,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九重天,战神府邸。

墨渊独自立于栽满寒梅的庭院中,月色如水,洒在他银色的战甲上,泛着清冷的光辉。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得如同最杰出的匠人精心雕琢,却冷硬得没有一丝表情。紫色的眼眸深邃如星海,倒映着月色梅影,却空茫一片,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留下痕迹。

万载光阴,于他而言,只是重复的孤寂与蚀骨的思念。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保持着她离去时的模样,仿佛她只是出了远门,随时会回来。

忽然,他眉心猛地一跳!

一股熟悉到刻入灵魂骨髓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战神府邸外围的空间壁垒,骤然降临!

那气息微弱,却纯净无比,带着昆仑镜独有的清冷,以及……独属于素心的神魂印记!

怎么可能?!

即便是他,也几乎以为是自己万年来的执念产生了幻觉。但那气息是如此真实,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素心——!”

一声压抑了万载岁月,饱含着无尽痛楚、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到极致的狂喜的呼唤,撕裂了寂静的夜空。他身影瞬间模糊,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府邸边缘,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中跌落,轻飘飘地,如同折翼的蝶。

墨渊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那抹红色即将坠地的瞬间,手臂一揽,已将她稳稳接入怀中。

入手是冰冷的触感,以及……浓郁得让他心魂俱颤的、独属于素心的气息。他低头,怀中的女子双目紧闭,容颜苍白,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那张脸……那张他魂牵梦萦了万年,只能在回忆与梦境中描摹的脸,此刻真真切切地就在他的怀中!

不是幻象,不是梦境!

万年的孤寂,万年的悔恨,万年的追寻……无数复杂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他那双看惯生死、洞彻虚空的紫眸,此刻竟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层猩红,抱着她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生怕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就会再次化为泡影。

琉璃的意识从空间传送的剧烈撕扯中缓缓回归。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以及萦绕在鼻尖的、清冽如同雪后松针般的男子气息,与魔界的污秽血腥截然不同。紧接着,是那几乎要将她骨骼勒碎的、充满了绝望与占有欲的力度。

她艰难地,带着恰到好处的、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迷茫与脆弱,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美无俙却写满了震惊与狂喜的容颜。银发,紫眸,正是她研究了无数画像与资料的天界战神——墨渊。

他的眼神,像是一头被困在无边荒漠中濒死的野兽,突然看到了唯一的绿洲,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渴望与深入骨髓的痛苦。

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琉璃压下心头所有翻涌的算计、警惕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这极致情感冲击而产生的悸动。她完美地模仿着水镜中看了千万遍的神态,气若游丝,带着历经劫波后的茫然与依赖,轻轻抬起微颤的手,抚上他紧绷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滚烫。

她迎着他那双通红的、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眼眸,用尽所有演技,勾勒出一个虚弱而纯粹的笑容,唇瓣微启,吐出三个早已演练过无数次、此刻却莫名觉得沉重的字:

“墨渊……我回来了。”

声音轻柔,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以及一丝失忆者应有的惶惑,完美地融入了这月下重逢的场景。

墨渊浑身剧震,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他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哽咽的叹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将脸埋在她颈侧,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万年的冰封,似乎在那一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琉璃,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颤,唇边那抹虚弱的笑意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凝滞。

这盘以天地为局、以人心为子的棋,终于……开始了。

只是,执棋者,当真能永远冷眼旁观,不为所动吗?

她不知道。

此刻,她只是“素心”,是战神墨渊失而复得的挚爱。而属于魔尊琉璃的冰冷与锋芒,被她深深地、深深地掩藏在那双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下。

永夜魔宫的腥风血雨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而九重天的清风明月已然包裹周身。前路是莫测的深渊,还是通往权力之巅的捷径?

朱颜为谋,这场劫,终究是谁的劫,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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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凛音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