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
那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充斥着破碎光影与尖锐嘶鸣的混沌。弑神枪狂暴的意志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魂，每一次搅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与之共鸣的混沌青莲本源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试图挣脱战神神力与自我封印的双重枷锁，仿佛要将她这具容器彻底撑爆。
痛楚，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她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汐，持续不断地涌入她的识海，试图抚平那狂暴的波澜。那是墨渊的神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却也带着一丝……冰冷刺骨的探究。他的力量在她经络间游走，看似修复，实则如同最精细的筛网，一遍遍过滤着她力量的每一丝异样。
他在确认。确认那令他心悸的混沌力量，是否真的存在。
琉璃在意识的深渊中咬紧了牙关。不能暴露！绝不能在此时暴露！
她调动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如同驾驭着惊涛骇浪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拼命收敛着混沌青莲的气息，将其死死压缩回封印的最深处。同时，她将模拟素心仙力的秘法运转到极致，引导着墨渊渡入的神力，去修复那些因反噬而真正受损的经脉，营造出“纯净仙体遭受外力冲击”的假象。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她必须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同时，完美地扮演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个被战神冢异动波及的、可怜的失忆上神。
“……渊……”
她于无边的痛苦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呓语。这声音并非全然伪装，带着真实的痛楚与惊惧，精准地传入一直守在她榻边的墨渊耳中。
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琉璃能感觉到，那流遍她全身的神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那冰冷的探究之意，似乎因这声依赖的呼唤，而产生了一丝动摇。
有效！
她趁势追击，羽睫剧烈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视线模糊，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墨渊紧绷的下颌线，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关切，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黑暗审视。
“疼……”她气若游丝，泪水从眼角滑落，混着之前干涸的血迹，更显凄惨，“好可怕……那光……那声音……”
她语无伦次，只反复强调着恐惧与痛苦，将一切异常都归咎于战神冢那突如其来的冲击。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按入自己怀中。他的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稳健，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沉重。那涌入她体内的神力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汹涌，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意味，更细致地扫描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他在做最后的确认。
琉璃闭着眼，全力配合，任由那神力如同水银般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将她精心伪装出的“纯净”与“脆弱”展现得淋漓尽致。唯有在最深处的本源之地，她构筑起最坚固的心防，将那躁动的混沌死死封锁。
时间在无声的较量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处不在的探查之力，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墨渊依旧拥着她，没有说话。殿内只剩下琉璃刻意放大的、带着泣音的微弱喘息，以及雪中春信燃烧时那永恒不变的细微噼啪声。
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但那无形的隔阂与猜疑，却如同冰冷的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再也无法驱散。
**\* \* \***
琉璃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一日一夜。
她需要时间，不仅仅是修复这具身体真实的伤势，更是要消化在战神冢外那惊心动魄的短暂感知。
虽然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引发了弑神枪的狂暴反噬，但她的魔识并非全无收获。在那之前，她已然触及了那片符文流转相对缓慢的区域。那里的能量波动虽然依旧强大，却少了几分杀伐凌厉，多了几分古老与维系之感。
那里，极有可能就是神禁的某个能量节点，或者是一处与其他阵法相连的枢纽！
若是能靠近那里，或许……能找到一丝突破的契机？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在她心中灼灼燃烧。然而，现实却冰冷如铁。经此一遭，墨渊的看管定然更加严密，天帝的监视恐怕也有增无减。再想靠近战神冢，难如登天。
她必须等待下一个时机，一个能让她合情合理地、再次接近那里的时机。
**\* \* \***
再次“苏醒”时，琉璃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涣散，仿佛真的元气大伤。
墨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亲自喂她服药，为她渡入神力稳固神魂。他的动作依旧温柔，甚至比以往更加细致耐心。但他看她时的目光，却像是隔了一层无法穿透的冰晶，温柔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没有追问战神冢发生的事，也没有提及她体内任何可能的“异常”。仿佛那场惊变，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但琉璃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青岚每日都会准时前来诊脉。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专业，指尖流淌的仙力温和而精准，专注于修复琉璃受损的经脉和神魂。然而，琉璃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青岚探查的范围，比以往更加深入，尤其是在足踝、心脉等几处她曾险些暴露的关窍附近，停留的时间明显更长。
她在怀疑，并且从未放弃寻找证据。
琉璃不动声色，配合着一切治疗，扮演着惊弓之鸟般的柔弱。她甚至“无意间”流露出对战神冢的恐惧，仿佛那里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一日，青岚诊脉完毕，正在收拾药箱，一直沉默的墨渊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陛下听闻前日变故，甚为关切。三日后，将于瑶台设宴，一来为素心压惊，二来……”他微微停顿，目光落在琉璃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陛下欲开启 **‘窥天镜’** ，探查三界，以期寻得……那日心魔来源，永绝后患。”
瑶台宴？窥天镜？！
琉璃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
瑶台宴非同小可，乃是天帝款待近臣与上神的私宴，规模不大，却地位尊崇。而窥天镜，更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据说能照彻三界，洞悉本源，明察秋毫！在天帝神力催动下，一切伪装，一切隐藏，在其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这绝非简单的压惊与追查心魔！
这是试探！是裁决！
是天帝，要亲自出手，用窥天镜，来照一照她这“失而复得”的素心上神，究竟是真是假！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升至头顶。
她抬眸，对上墨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他平静地回视着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的消息。
然而，琉璃却在他那看似平静的目光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他也在等。等窥天镜下的结果。
是尘埃落定，还是……幻灭崩塌？
琉璃放在锦被下的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着脸上的茫然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对“陛下恩典”的受宠若惊。
“窥天镜……定然能找到那邪祟的源头吧？”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期盼与信赖。
墨渊凝视着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巨石，轰然砸在琉璃的心上。
三日后，瑶台宴，窥天镜下。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谋划，都将在那一刻，迎来最终的审判。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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