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来得极快，依旧是那身水青裙袍，步履却比往日略显急促。她踏入内殿时，带来的不仅是清冷的药香，还有一股无形的、凝重的压力。殿内弥漫着神力震荡后的余波，以及那股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混沌气息残余。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榻上气息奄奄的琉璃身上，快速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被冷汗浸透的寝衣，以及唇角衣襟上那刺目的、带着暗金丝线的血迹。随即，她的视线与半跪在榻前的墨渊对上，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没有多余的寒暄。
“殿下。”青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墨渊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着琉璃的手，站起身，为青岚让出位置。他脸色阴沉，紫眸中血丝未退，只沉声道：“她情况很不好，方才体内有一股……诡异气息爆发，神魂几近溃散。”
青岚没有多问，径直在榻边坐下。她没有立刻探脉，而是先仔细观察着琉璃的面色、瞳孔，甚至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痕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中，此刻锐光隐现。
琉璃紧闭着眼，全力维持着虚弱濒死的状态，心中却警铃大作。青岚的谨慎远超以往，她就像最老练的猎手，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终于，青岚伸出了手。她的指尖依旧冰凉，落在琉璃的腕脉上时，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凝重。温和的仙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琉璃的经脉。
琉璃立刻运转秘法，将模拟出的、属于“素心”的孱弱仙力呈现出来，并将经脉中那些因方才能量冲撞而产生的真实紊乱放大，营造出重伤未愈、本源动荡的假象。
青岚的仙力在她体内缓慢游走，细致地探查着每一处经络，每一个穴位。她探查得极其耐心，尤其是在心脉、丹田以及之前曾出现过“异动”的足踝附近，反复逡巡。
琉璃能感觉到，青岚的仙力数次掠过她那些隐藏着魔元封印的关窍附近，虽然并未直接触碰封印核心，但那探查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可怕，只有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忽然，青岚的仙力在流经琉璃心脉附近一处极其隐秘的经络节点时，微微顿了一下。那里，正是琉璃之前引动混沌气息冲击、刻意制造出“旧伤隐患”痕迹的地方！
琉璃心中猛地一紧。她在那处节点留下的痕迹，混杂了被极度削弱伪装的混沌气息与神魂受创的波动，极其复杂难辨。
青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她的仙力在那处节点周围盘旋，如同遇到了一个难以解析的谜团。那残留的气息……并非纯粹的仙力受损，也非寻常邪气侵蚀，而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带着古老韵味的混沌与死寂，却又诡异地与素心原本的本源有着一丝微弱的联系。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素心乃是天地清气所钟的上神，其本源纯净无瑕，即便受损，也绝不该出现如此诡异的气息！除非……
青岚抬起眼，再次看向琉璃。榻上的女子依旧昏迷着，长睫脆弱地颤抖，仿佛随时会香消玉殒。那般柔弱，那般无辜。
可这脉象……
青岚的指尖微微用力，仙力稍稍加深，试图更清晰地感知那处节点的异常。
就在她的仙力即将触及那混沌痕迹核心的刹那——
琉璃仿佛承受不住这稍加深的探查，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呜咽，又是一小口带着暗金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青岚！”墨渊一直紧盯着，见状立刻低喝出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焦急，“她受不住！”
青岚的指尖微微一僵，那加深的仙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她看着琉璃那副随时会殒命的模样，又感受到墨渊那不容置疑的维护，到了嘴边的疑问，再次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无论这脉象如何诡异，当务之急是保住榻上这人的性命。若她真是素心，自己贸然深探查导致其殒落，后果不堪设想；若她不是……眼下也绝非揭穿的最佳时机。
青岚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惊疑。她收回手，从药囊中取出数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清冽的寒光。
“上神体内气息混乱，神魂不稳，有异气残留，与旧伤纠缠。”她一边消毒银针，一边语气平稳地陈述，避重就轻，“我先以‘定魂针’稳住其神魂，再辅以‘清源丹’化去残留异气，疏通淤塞经络。”
她没有提及那诡异的混沌气息，也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诊断，只给出了最稳妥的治疗方案。
墨渊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有劳。”
青岚不再多言，手下银光闪动，精准而迅速地刺入琉璃头面、胸腹的数处大穴。银针入体，带着清凉镇定的力量，帮助琉璃平复着体内刻意营造出的混乱，也暂时隔绝了更深层次的探查。
琉璃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青岚这一关，总算又勉强过去了。但她知道，青岚的怀疑已经根深蒂固，只是暂时按捺不发。那“定魂针”看似在帮她，何尝不是一种更隐晦的监视与控制？
接着，青岚又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清光的丹药，喂入琉璃口中。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散向四肢百骸，开始化去那些被琉璃引导出的、伪装成“异气”的混沌残留。
做完这一切，青岚起身，对墨渊道：“殿下，上神情况暂时稳住，但本源受损，神魂脆弱，需绝对静养，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这定魂针需留置六个时辰，期间我会每隔一个时辰前来查探一次。”
她特意强调了“绝对静养”和“随时查探”，既是医嘱，也是一种无形的警告与监视。
“本君知晓。”墨渊沉声应下。
青岚提着药箱，躬身告退。在转身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最后一次扫过榻上那看似柔弱无害的身影，平静的眸底深处，已是冰封万里。
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殿内，再次只剩下琉璃与墨渊。
墨渊回到榻边，看着琉璃在银针和丹药作用下，气息似乎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不再那么骇人。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然而，那紫眸深处，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与挣扎。
青岚方才那短暂的停顿、那细微的蹙眉，以及最后那避重就轻的诊断……他都看在眼里。
连青岚都无法确定那诡异气息的来历……
他的素心，到底怎么了？
或者说……她真的还是他的素心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蔓，疯狂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俯下身，在琉璃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带着无尽沉重与迷茫的吻。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沙哑，消失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我都不会再放手。”
琉璃紧闭着眼，感受着额头上那灼热的触感，和那话语中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银针定住了她的神魂，也让她无法感知到殿外，那道属于天帝的冰冷神念，在青岚离去后，又悄然停留了许久，才如同隐匿的毒蛇般，缓缓退去。
瑶台宴的阴影，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已经漫到了脚边。
[合十][合十][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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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青岚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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