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仙宴最终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落下帷幕。墨渊以琉璃“受惊需休养”为由,提前离席,未等盛宴完全终了。那架由四匹天马牵引的云车,在无数道意味难明的目光注视下,平稳地驶离了喧嚣鼎沸的瑶池仙境,将那片仙乐与繁华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琉璃安静地靠在软垫上,眼眸微阖,仿佛真的因方才的变故而心力交瘁。然而,她的内心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瑶光那拙劣却充满恶意的挑衅,众仙探究的目光,尤其是高座之上天帝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一瞥……都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更让她在意的是,在瑶光泼酒、墨渊出手维护的那个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来自天帝方向,有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彻骨的神念,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在她身上轻轻缠绕了一瞬,旋即消失。那不是好奇,不是审视,更像是一种……确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某种禁忌的忌惮。
是因为墨渊对她超乎寻常的维护,引起了这位三界之主的警觉?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别的?
云车穿过层层云霭,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漱玉居前。墨渊先下车,依旧如之前一般,伸手将她扶下。他的动作自然而珍重,仿佛这已成为一种无需言说的习惯。
“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墨渊看着她依旧略显苍白的侧脸,声音放缓,“瑶光那边,我自会约束。”
琉璃轻轻摇头,抬眸望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般的依赖与感激:“我没事。只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她微微咬了下唇,像是有些自责。
这副情态,让墨渊心头那因瑶光而起的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肌肤,动作轻柔。“护你周全,何来麻烦。”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日后若再有人敢对你不敬,无论何人,你皆可告知于我。”
这话语里的维护与偏爱,几乎毫不掩饰。琉璃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无多少波澜。她需要的,从来不是这种建立在虚假身份上的庇护。
回到漱玉居内殿,仙侍奉上安神的香茗后便悄然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那永恒不变的、雪中春信的冷香。
琉璃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暖意,看似随意地开口道:“今日仙宴,见那天帝陛下,威严深重,令人不敢直视。”她语气带着一丝小仙对至尊本能的敬畏,“他与王母娘娘,当真是三界楷模,令人敬仰。”
她试图引导话题,希望能从墨渊这里,旁敲侧击出一些关于天帝的信息。
墨渊坐在她对面,闻言,紫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淡淡道:“陛下统御三界,自有其威严。”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听不出任何情绪,也丝毫没有接续话题深入下去的意思。这与他对其他事情的耐心解释截然不同。
琉璃心中微沉。墨渊对天帝的态度,似乎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尊重,却缺乏亲近,甚至……有一层难以穿透的隔膜。这很不寻常。以墨渊战神之位,与天帝应是君臣相得,关系密切才对。
是天生性情使然,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敢再贸然深问,以免引起怀疑,只得转而谈起仙宴上见到的其他奇景仙葩,将话题引开。墨渊见她不再追问天帝之事,神情似乎也松弛了些,耐心地与她讲解起来,气氛重新变得温和。
然而,琉璃心中的疑云却并未散去。天帝那丝冰冷的神念,墨渊讳莫如深的态度,都像是一根刺,悄悄扎进了她的心里。
当夜,子时过后。
确定墨渊已在他自己的寝殿静修,整个漱玉居乃至大片战神府邸都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后,琉璃悄然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她需要再次确认!确认那夜感应到的弑神枪气息,以及……尝试感知,天帝那丝神念,是否与战神冢,与弑神枪有关!
她无声无息地起身,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没有惊动任何仙侍。体内秘法缓缓运转,将她的气息与身形完美地融入了周遭的环境之中,这是魔界顶级的潜行匿迹之术。
这一次,她没有再去那处偏僻的花园,而是凭借着记忆与对能量流向的敏锐感知,朝着西北方向的战神冢,更加小心地潜行而去。
夜凉如水,月华被浓郁的仙雾遮掩,只透下些许朦胧的清辉。战神府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巡逻的天兵步伐整齐,却难以察觉那道如同青烟般掠过的身影。
越靠近战神冢,那股沉甸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寂寥感便越发浓重。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流动缓慢。四周静得可怕,连常见的仙虫鸣叫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古老山石缝隙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声。
琉璃在一处距离战神冢外围神禁尚有百丈之遥的嶙峋怪石后隐匿了身形。她不敢再像上次那样贸然用魔识探查,那神禁的反噬与弑神枪的气息都太过可怕。
她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不仅仅是魔识,还包括视觉、听觉,甚至对空间最细微波动的感应。
金色的神禁在夜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琉璃碗,表面流淌着无数玄奥复杂的符文,散发着亘古、庄严、不容侵犯的气息。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神魂感到阵阵刺痛。
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琉璃以为今夜不会有任何发现,准备撤离时——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战神冢内部,而是来自……高空!
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探究意味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自九重天最高处的凌霄宝殿方向蔓延而下,精准地笼罩了整个战神冢区域!
这道神念是如此强大,如此内敛,若非琉璃此刻全神贯注,且对能量波动敏感到了极致,几乎无法察觉!它与仙宴上感受到的那一丝冰冷神念,同源同宗,却强大了何止百倍!
是天帝!
他果然在监视这里!而且是在这深更半夜!
琉璃心中巨震,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她死死压制住体内因这恐怖神念扫过而产生的本能战栗,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
那道神念在战神冢外围缓缓扫过,似乎在确认封印的完好,又像是在……感知着什么。它并未触及核心区域,似乎也对那上古神禁有所忌惮。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道神念才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消失在夜空深处。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彻底消失,琉璃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天帝深夜探查战神冢!这绝非寻常!他对弑神枪的关注,或者说,对战神冢内封印之物的关注,远超寻常!
难道……天帝也知道弑神枪在此?甚至,他也在图谋此枪?还是说,他忌惮的是被封印在冢内的其他东西?墨渊提及的“镇压心魔”……
线索纷乱如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战神冢,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水还要深!
就在她心绪纷乱,准备先行离开,从长计议之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深处的、带着无尽渴望与暴戾情绪的嗡鸣,再次从战神冢核心区域,穿透那层层神禁,微弱地传了出来!
这一次,比上次更加清晰!并且,那嗡鸣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仿佛锁链拖曳般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弑神枪……它似乎并非完全沉寂!它在回应着什么?是感应到了天帝的神念?还是……感应到了她这屡次靠近的、身怀混沌青莲血脉的魔尊?
琉璃不敢再停留,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在夜色中如同巨兽匍匐的战神冢,身影悄然融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漱玉居,躺回云锦榻上,琉璃的心依旧无法平静。
天帝的监视,弑神枪的异动,墨渊微妙的态度……这一切都预示着,她原本“扮演替身、盗取神器”的计划,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这九重天,看似祥云缭绕,仙乐飘飘,其下隐藏的暗流与秘密,恐怕不比魔界的血池浅半分。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看来,想要拿到弑神枪,她必须更加小心,也必须……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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