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些时日,霍间重送回了第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几个字,告知沉竹和霍任芙自己尚安好。
收到信的沉竹松了一口气,虽字数寥寥,但边境战事紧急,或许能抽出时间落笔也已经为不易。
信送到后不久,在沉竹意料之外的,徐夫人竟携礼来登门拜访。
听闻此消息,沉竹便亲去门前将人迎进来,大门刚被门前的守卫打开,她就看到了徐夫人堆在一处的笑脸。
沉竹让身边人接过徐夫人手中拿着的礼,挽着徐夫人的手走入了霍府。
“徐夫人今日来所为何事?”沉竹引着徐夫人在院中坐下,吩咐沁兰去端些茶水果子上来,“徐夫人这突然登门造访,我也未来得及备些什么,只得将府中先前从景王妃处得来的白茶为夫人沏上。”
“我今日来是为先前的事情向霍夫人致歉的。”徐夫人边说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摆,面上也显示出几分在此处坐着的不适来。
沉竹注意到,她的眼神不时便瞟向院中的花草布置,还隐隐露出些嫌弃不屑来。
沁兰将茶水端了上来,沉竹将茶水斟满了徐夫人面前的茶水。
“我先前不知我那子侄行事如此不端,竟不声不响地在外招惹了一身腥臊。那日宴席之上,我见过了霍小姐的模样,清秀精干,现下想来我真是昏头才会让霍小姐与那家伙见面,辱没霍小姐的芳名。”
连自己略用些心思都能探得的事,沉竹不信徐夫人会不知道,眼前人来访时看着的诚意不过装装样子,停留在表面。
沉竹思忖着该如何回应这并不真心实意的致歉,但坐在自己面前的徐夫人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她又摆了摆自己的衣袖,从桌上端起了一杯茶,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后,再次扬起笑容同沉竹说道:“霍夫人可知晓,昭王殿下刚刚迎娶了侧妃。“
“自然,侧妃是杨家的又一位小姐。“沉竹端起茶杯,从容地答道。
“霍夫人既然知晓,我在此也就不过多赘述了。侧妃年幼,整日深居在王府之中沉闷至极,便想邀些人到王府之上来谈心解闷,热闹一些。”
“徐夫人是想邀我前去?”
“自然是王妃的意思。”徐夫人说完将衣袖掩在嘴前,轻笑了几声,“霍夫人真是说笑了,我可无权邀人去王府做客。”
见沉竹并未爽快地一口答应,她又急忙补充道:“霍夫人思虑如此久,莫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怎会,不过是知晓边境战事不断,一时分神罢了,先前的旧事徐夫人不必挂怀。”
沉竹心知这场宴席绝非只是谈心解闷那般简单,此事涉及昭王,她总要谨慎思量。
听到沉竹方才话语之中只字不提王府设宴之事,徐夫人按捺着自己焦躁的心绪,试图找出一个让沉竹赴宴的理由。
“我听闻,霍夫人此前与景王妃交好,曾多次上门拜访。”
“此话不假,我在之后的确带着芙儿去景王府上致谢。“
“到底是去了的,霍夫人来燕京城时日不多,为夫人着想我还是要提点一句,夫人可莫要厚此薄彼,此事放在有心人眼中编排宣扬可是少不了的。”
沉竹又饮了一杯茶,才回应道:“徐夫人可否告知我侧妃是在何日设宴?”
“十五日后。”徐夫人见沉竹松口,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好,那十五日后我带着芙儿一并去往昭王府赴宴。”
“我后日在王府门前等着霍夫人和霍小姐!”徐夫人达成了目的,第一次真心笑了出来,一连吃了好几块盘中的糕点又饮过了几杯茶后才离去。
沉竹将徐夫人送走后回到院中,看到霍任芙正坐在徐夫人刚刚离去的座位之上,吃着桌上还剩下的点心。
沉竹正准备开口向霍任芙解释自己答应徐夫人去赴昭王府宴席的原因,但霍任芙却朝自己笑着说道:“嫂嫂无须同我多言,嫂嫂那日同我说的我都已记下,择日我同嫂嫂一起上街去择些礼物,好去昭王府拜访。”
沉竹点点头,不再过多言语。
之后的日子,沉竹与霍任芙再没有收到霍间重的来信,但她从未停止写信,并将信递给使者,让其送往边境。
写信时,沉竹难以控制泪水从眼中留下,滴染到信纸之上,她盼望着这些信能有回音,但无一例外皆石沉大海。
“真不知道赋凌司怎会派你来。”沁菊走进房门,将开着的窗子合上之后,她看到了刚刚擦干眼泪的沉竹。
“你怎来了?”
“自然是怕夫人夜晚吹风着凉,特来将窗子合上。”
“在未得到解药之前,你可曾担惊受怕过?”
“不曾。我是滁州的辨情使,同司使们一直有着联系,我从不担心自己的生命会有终结的那一天。不过若是我像你一般没有解药,也定不会像你那般惊慌失措,几近将‘死期将至’四个字写在脸上。”沁菊语气轻巧地同沉竹说道。
沉竹听后低下头,轻笑了出来。
她曾以为沁菊会是那个同她感同身受的人。
“城中可还有同你我一般的眼线?”
“自然。”沁菊坐到了沉竹面前的桌上,笑了起来,“自燕京城先前那个连手下人叛变都看不出的没用辨情使被害之后,我便接管了燕京城的辨情使一职。现下,赋凌司又派了几人来到了燕京。”
“赋凌司现下为覃国做事。”沉竹笃定地说道,她知晓霍间重前往南边与之作战的正是覃国的军队。
“你还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笨拙。朱国内斗不止,牵连到了赋凌司,赋凌司便要找个靠得住依附。他们里应外合,就这么致朱国一夜之间覆灭。”
明晰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沉竹恍然间释然了不少,她一手支着头,看向沁菊的眼睛,好奇地问道:“那你是如何潜入的赵家,若我没记错,母亲临走前曾告诉过我,你和沁兰一向靠得住。”
“富贵人家的家仆大多都找靠得住的人牙子或是与城中有名的世仆谈成契子,但我两种都不是,我刚至滁州城时正值寒冬,险些要被冻死,是沁兰捡了我,让我捱过了那个冬天,后来她带着我去赵家门前乞求,赵夫人才将我二人收做赵府家仆。赢得心善人的心很容易,不过帮着赵夫人做了几件利索的事,在我的暗示之下,她便遣我和沁兰二人随你嫁至霍家。”
月光今夜分外明亮,隔着窗也能透过几分来。
借着月光,沁菊看向沉竹的脸庞,她承认沉竹的确长得出色,她认为便是这点让沉竹能够在嫁入到霍家之后迅速笼络住那兄妹二人的心。
“你今日为何告诉我这些?”沉竹疑惑地向沁菊问道,先前她从沁菊处得到的答案并不似今日清楚明了。
“城中近来的消息你不知道吗?你日日同那霍任芙上街去,定然比我知晓的还要清楚。滁州城破,覃军北上,剑指燕京,朝中这几日不断派廷尉府的人去往民间为那些死去的将士发放抚恤,你我的任务就快要结束了,我们很快就又会见到那大片的竹林。”沁菊越说越兴奋,她从桌上跳下,背过身去,行至门口处,压抑住自己昂扬的声线,轻声同沉竹说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已然将窗子关上了,天气逐渐转凉,夫人睡时定要多盖几层薄被,奴先退下了,夫人定要早些安睡。”
说罢,沁菊走出了正屋,将门轻轻地合上,留沉竹一人坐在原处。
滁州城破,覃军北上,剑指燕京。
这短短一句话在沉竹的耳边轰鸣着。
她看着眼前的窗纸出神,心中想着难道真如沁菊所说,自己将要回到那片熟悉的竹林中,看着那望不到边际的翠绿与世隔绝地度过余生?
熟悉的感觉重新侵蚀着沉竹的脑海,但她已不会像先前那般无措、无眠。
除去杂念,她的心中仍有一道声音固执地响起。
她躺上床榻,闭眼,等待着明日的消息。
后一日的晨光还未完全照入窗棂,沉竹也尚未苏醒之时,前线传来的消息抵达了霍府之中。
霍任芙还未用过饭就被门前守卫急匆匆地叫去,接到这份霍间重写就,由信使送至霍府的家书。
其中仍旧只有着寥寥几个字:吾尚安好,勿念。
在信的一角,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一朵画得并不像芙蓉的芙蓉花。
霍间重幼时为她做好纸鸢之后,常会在纸面之上画上一朵这样难看的花,久而久之,这朵花成了二人之间独特的记号。
霍任芙熟门熟路地将信带至房中,点燃烛台,用蜡水涂抹在信的背后。
果然,信后出现了几行短句,霍任芙识得,这是霍间重的笔迹。
那行字写道:另,一日战情紧急,叶准被敌箭射中,已逝,汝切不可太过伤心。大军已胜而归,大抵会在半月后抵达燕京城。
字迹在蜡水的涂抹之下渐渐显现,包括最后那句。
提防家中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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