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霍间重没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向前走了两步进屋,房门被他反手合在了身后。
“我正想带着糕点和茶水去书房看望夫君。”
沉竹边说边将小案放在了桌上,片刻间霍间重已将沉竹方才吹灭的烛火点燃。
“今夜的晚风可凉?”沉竹披着发,一袭青色的寝衣,笑着向依旧站在门前的霍间重问道。
“不冷。”霍间重简短地回答道。
像是看穿了她笑容背后促狭的心思,霍间重一步步向着沉竹的方向靠近。
“今夜的晚风夫人也应当吹过,何须来问我?”
二人的距离已然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霍间重依旧是丝毫不乱的模样,还抬起手将沉竹的碎发拢到了耳后。
霍间重的确在屋门外徘徊了许久,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屋中这个只见过一面却让他感到真心被辜负的妻子。
战事持续的三个月间,抛去来回在路上的时间,从滁州送到军营的家书足足有一个多月未曾间断过。
不似他最初在信中的寡言,落款为赵叶芊的书信每次都写满了整整三页的对他的爱意和思念。
他在惊讶之余,将这送来的信从头到尾地读完,读完之后便觉亏欠,此后他送回滁州的家书便不再寡言少语,多添了不少对她和霍任芙真心实意的挂念。
滁州家中的信定时送来,霍间重每次都一字不落地读完,可读得越多,霍间重却逐渐觉出不对来。
这落款为“赵叶芊”的信中内容有不止一处的重复。
一开始霍间重并不将这点小发现放在心上,毕竟任谁每次写上足足三页纸表达思念的书信,信中字句都难免重复。
只是这第四封信除去字迹潦草外,其中的内容也重复得太过明显,第一封信中第一页的内容别无二致地出现在第四封信中的第二页上,至于这第四封信中剩下的内容则是从其他的几封信中摘抄。
发现信中蹊跷时,霍间重将先前收到的信从木匣里一封封拿出比对,发现第二和第三封信也都如同这最新送来的信一样,以第一封信为蓝本,改变字句的顺序拼凑而成。
像是在完成幼时书塾先生布置的抄写作业,交给旁人帮抄的学生在督促抄写时叮嘱抄写的字迹要与自己相像。
霍间重看着书信兀自发笑,他有些气恼这一封封书信中的糊弄,可写信的人到底每次都足足糊弄了三页。
眼看着自己送回家中的书信真情实感地越写越长,边境的战事也逐渐落下了帷幕,自己心中的那股愤怒、羞耻、无奈交织着攀升。
此时,霍间重不复屋外的踟蹰,大胆地上前,想试试眼前的人有几分认真。
可眼前人无视他的靠近,依旧笑着说道:“夫君可乏了?茶还热着,不如喝过茶后,我来服侍夫君沐浴更衣?”
沉竹的手抚上他的脖颈,目光毫不避讳地同他的相接。
霍间重的目光先败下阵来,他摆脱开落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说道:“不必,我自去整理安顿,你一路车马劳顿,早些歇息。”
沉竹看着已隐在屏风之后的身影,语气依旧平和。
“多谢夫君体谅。”
燕京的清晨不似滁州那般清闲。
霍间重自打回京之后隔日便要上一次朝,天色未亮起时便要起身出门,沉竹一时间内显然无法适应这样的作息。
往往她醒来时,屋内已不见霍间重的身影。
这日,她梳妆好出门,迎面碰到了正在指挥着院内仆从往外搬东西的叶准。
“小叶统领这是要做何事?”
“回禀夫人,将军自打来到燕京,便有不少人家前来送礼,如今已在府内后院放了一些时日,将军命我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原是如此,辛苦小叶统领了。”
虽然大婚后不久霍任芙便带她熟悉了府中事务,但眼下霍府内外事宜仍由霍任芙打理,因而近日府中受礼一事她并不知情,连礼单的面她都未曾见过。
若是放在以前,沉竹定要绞尽脑汁将这府中管事的权利握在手上,可现下赋凌司杳无音讯,她生死未卜,不争不抢,自有一份清闲自在。
从转送物件的侍者身边路过时,沉竹扫到那件封箱的重礼之上的封条用正楷写着“晏府”二字。
若沉竹不曾记错,燕京之中,有着府院的晏姓人家只有当朝内史一户。
可一介刚从滁州城搬至燕京的武将,怎能引得朝中叫得出名姓的人送此重礼?看来此事并非只是普通的因绩升迁那般简单。
除了院中源源不断搬出的礼,后面一连两三天,沉竹都收到了朝中数得上号的官员府中办宴递来的请帖,邀她和霍任芙抑或是她们与霍间重前去游园赏花、饮茶品诗。
诸多请帖中,独一张帖子特殊,将她的名姓一五一十地写出,而不是用“霍夫人”代劳。
那是朝中景王遣家中仆役来送的请帖,说是家中新请了名厨,后日在府中摆了宴席,请人前来品尝。
这些请帖除了递到沉竹手中,自也有一份一样的送到霍任芙手上。
“我本想着初至燕京,事务定不会太过繁多,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跟嫂嫂出去游玩呢,这几日我将燕京里的新鲜事物都打听了个遍,不成想竟被这堆劳什子请帖困住了脚步。”霍任芙说着说着便趴在了院中的石桌之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倘若当真要一个个去赴约,那岂不是一连好几天都要在各大高门府邸中打转?”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些宴席定无法一一去赴,这些贵人们既有意同我们结交,不如我们办场宴席将人请来一劳永逸。我听闻燕京人但凡搬至新居都会筹办一个开府的宴席,你我短暂休整过后,也应当将开府的席面操办起来了。”
“嫂嫂说得在理,我便遣人将这些请帖同我们府宴的请帖一道送到各家去,明日我便着人打听些燕京城中要办开府宴要备的东西。”
“好。夫君那边便由我来说,向他讨份要宴请的名单来。”
“我就知道嫂嫂知我要下一句要说些什么。”霍任芙转头朝沉竹嘻嘻地笑,可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又消失不见,“诶,总归是有事要忙,落不得清闲的。”
“我们在燕京的时日还长,那些玩乐之后我陪你慢慢补上。”
“还长吗?燕京水深,只怕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坠入万丈深渊。
“要相信你兄长才是,更何况我们芙儿如此机敏聪慧怎会行差踏错。”沉竹用诚心说客套话,安慰着低落的霍任芙,“不过……”
“不过,今日的事的确有些不对劲是吧。我兄长虽凭借战场上立下的功勋来到了燕京,但总归在偌大的燕京是个排不上号的武将,那些世家大族本不该既送礼又递贴。”
“是呀,近日我也是因此有些忧心。”
沉竹用拿着帕子的那只手捂在胸口处,作忧虑状。
看着那双似水的眼眸染上哀戚之色,霍任芙的心也不忍起来,忙安慰道:“嫂嫂不必太过忧心,改日我找来叶准问问,许是在那三月间发生了什么旁的事。”
“好。”沉竹边说边缓慢地点了点头。
朱国覆灭,覃国发起战乱,霍间重又经此一战被调至燕京,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沉竹嫁入霍府之后,她不得不深想几分。
可现下初入燕京,一切都是陌生,她不敢草率地做下决断。
“沁兰,你明日也跟着芙儿的人打听府宴的事宜,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沁兰边说边将从沉竹头上卸下的金钗放在台面上,“府宴前夫人可要去买些新的钗环首饰?我这几日与沁菊出门,燕京现下时兴的款式都很好看。”
“好,改日我也出门去首饰铺子里相看。”沉竹笑着回应。
“府中要筹备开府的宴席?”
谈话间,霍间重从门外步入。站在沉竹身后的沁兰知趣的退下
“正是。我今日与芙儿商定要办此宴席。近日府中请帖太多,比起一一去赴宴,不如我们设宴邀人来赴。”
“那些请帖你和霍任芙不必理会。”
“夫君可否给我个定要相邀的名单?”沉竹边说着边向坐在一旁木椅上的霍间重走去。
霍间重起身将一张写着名姓的纸递给朝他而来的沉竹,说道:“我刚回府时便遇到了任芙,她顺道同我说了此事,刚才我在书房已经拟好。”
沉竹从他的手中接过那张纸,也无意多走近一步,但是话依旧说的周全:“那便好,夫君今日可劳累?可要我服侍夫君沐浴更衣?”
她盈盈地微笑着,等待着霍间重今日拒绝的答复,就如同昨夜错开的眼神一般。
不成想眼前人却给出了她不想得到的答案。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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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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