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那日,沉竹在登上马车之前,站在城门之前不经意回望,这次她没看到乔装的屈卢律,倒是一眼看到了换做侍从装扮,跟在马车之后的梁朵。
梁朵察觉到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微抬头去看,恰巧与沉竹的眼神对上。
沉竹先将眼神自然地错开,状作从未发现一般同身边的顾涟涟说着话。
身边一行周邑的守兵围着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却依旧穿着玄色常服霍间重,走到了队伍的最前。
沉竹已有多日未见他,他看上去是有些憔悴,额前多了几缕碎发,眼下也有些乌青,倒不见消瘦。
临行前,陈年端着一个盆景找到她,说是霍间重在狱中托人给他传信,信上写高府中有一盆长得极为秀美的罗汉竹要托陈年拿给她。
沉竹伸手接过那盆长得确实坚韧的罗汉竹抱在怀中登上了马车。
有着高卢给的令牌在先开路,回燕京城的路顺畅不少,沉竹一路上看着路边树上枝叶逐渐转绿,再到枝头上的绿叶遍布,她们就已到了离燕京不过半天路程的丰原。
路上顾涟涟又有犹豫,直至到了此处才和陈年正式签下了和离书,带着侍从回到了母家。
无人在身边陪着,沉竹难免感到无趣,她便叫着沁兰和梁朵到跟前陪她说话,梁朵总是心不在焉的,直到他们在丰原落脚,她的心神才又收了回来。
沉竹让她去丰原城中的商栈打探真就得到了些眉目,商战中有一人自称做的是皇商,模样十分趾高气扬。
她暗中跟了他许久,发现其正与昭王先前派与自己的接头的人有所来往。
“他手中可有你想要的东西?”沉竹听梁朵说完一切为她倒了杯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我尚不知晓,不过听那人在商栈言语,我猜测是他接受了先前阿姐负责的那部分生意。可我见他并没有要离开此处的打算,照理说,此处离东境甚远,难以顾及。”
“兴许是昭王无心分神顾及那么远吧,又兴许是他胜利在望权势即将在手无需那样多的钱财巩固他的地位。”
“如此不论我姐姐如何选,她的结局都已被人定好。”梁朵落寞地说道。
二人说着,沁兰打开门手中拿着信走了进来。
这封信来自屈卢律,信中写高卢的确在她们走后不久被人陷害身陷囹圄,但还是侥幸逃脱保得性命离开了周邑。
“高卢会逃到哪里去?”梁朵凑到沉竹旁边将信看完后,向沉竹问道。
“燕京城。”沉竹肯定地给出答案,“他定要先回燕京寻昭王,否则周邑突发变故,昭王那边得不到解释,第一个要的就是他的命。”
梁朵将手中的热茶饮尽,向沉竹问道:“你们还要在此处待几日的时间?”
“明日,你可以继续留在此处,试着将那件事查出些名目来,只是没了正式的名义你待在此处要小心些,不过这对你而言也不算难事。”
梁朵常年在各地奔波,对于协调身份一事自是熟悉不过。
“若有遇到何难事,记得去信给我。”沉竹看着梁朵点头应下又开口补充道。
霍间重比陈年和沉竹早一步押解到了燕京,他所犯之罪涉及非兆国国中的事务本应该被关到廷正监去,但碍于身份还是被关押进了廷尉府的牢狱之中等待提审。
霍间重被关押的牢房没什么特别,有着牢狱一贯的阴冷潮湿,不见天日,每日廷尉府侍卫按时开锁送吃食的声响是与他唯一有关的动静,其余的时间便只剩等待,等待昭王手下的人前来审问,等待转机出现。
他先等来的是沉竹。
沉竹披着黑色的斗篷,拿着食盒,在陈年手下的带领下来到了关押霍间重的牢狱之中。
“我本以为我会比你先被关押进这样的地方。”沉竹一边从食盒中拿出菜肴摆到桌案上一边说道。
“你可见到霍任芙了?她现下可好?”
沉竹点了点头回答道:“郑子寒一直遵你嘱咐在燕京照看着她,不曾有人在你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为难她,只是……”
“只是什么?”霍间重刚夹起的菜听到此处又放下。
“我昨日刚回家之时,芙儿并不在家中,问了家中侍女才知是被宫中的皇后娘娘传唤了去。”
“皇后?她怎会去请霍任芙去宫中?”
“皇后娘娘并非只请了芙儿一人,还有不少朝中官员的家眷,上至三公,下至二**夫的家眷们大多都收到了皇后的帖子,芙儿在其中也显得寻常。”
“那皇后在宴席之上可有嘱咐些什么?”
“自然是有的,听芙儿说宴席结束之后,皇后将人分成了两拨,留在了宫中,同她一道的还有李夫人,然她并未再见到皇后娘娘,只见到了皇后身边的一个掌事的侍从,那侍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将几扇屏风挪到了屋中,屏风之上的图样各不相同,芙儿归家同我说时已记不清那屏风之上到底绣了些什么,之记得那些屏风之上所题的诗句。”沉竹抬眼看着霍间重将那屏风上的诗句一字字同他继续说了出来,“命已看如蜕,心犹惜此枝。结缨怀鄙志,捐网荷弘慈。卷饵烦相警,环珠耻见遗。寒宵深抱叶,贱子报恩时。”
“霍任芙她是如何知晓宴席上的人都被皇后留下且分成了两拨人?”
“这问题我也向芙儿问过,她同我说离开时她不慎忘了物件在席上,想起回去取时恰好看见了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将那些人领到了另一处。”
“她做事倒是一贯粗心大意,从不小心。”
“你定然比我更加知晓皇后是何用意。”沉竹边说边为自己盛了一小碗热汤出来,此处监牢比她想象的还要阴冷些。
霍间重身上只一件单薄的囚衣,他将桌上那盏燃着的烛火往沉竹面前推了推,随后说道:“那场几乎葬送了昭王母家上下的战乱中,皇后母族却几乎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失了几乎全家人性命的昭王生母本就郁郁寡欢,再加上后宫之中争端频繁,如此心力交瘁之下不足一年昭王生母便病重离世,在那之后昭王也被圣上送去了东边他那尚且活得不错的姨母家中,听闻当年此事也是皇后一手促成,以期其能平安顺遂的长大。”
“却不想昭王姨母在夫家过得并不如意,只徒有浮华在外,昭王在东边的那几年想必过得并不好,才奋起,一路不择手段回到了燕京城中,皇后心中一直有愧,自他回到燕京城以后皇后便对其多有照拂,甚至胜过了景王这个亲子。昭王婚事过后,我本以为皇后会将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看来她已做出了新的抉择。”
“昭王行事过分,皇后不再袒护也情有可原,只是你被捉拿的消息皇后定也会提前得知,尽管这样,皇后还是将请帖送到了家中,其中用意之诚恳迫切想必难以让人不明白动容,依你所看,现下可是到了站队的最好时机?”
沉竹知晓霍间重小心谨慎,不愿草率地做出决定,将争储一事放在嘴边,可此行来回周邑之坎坷再加上皇后的暗示,如此种种定会迫使他做出决定。
“若要站队,必先投诚,夫人如此说可是已为我备好了礼物?”霍间重笑着说道。
“我托阿律在周邑做了些事,让高卢被人夺了职位去,他此时应当已然逃到了燕京城,我已提前跟陈年大人说好,自会让他初到燕京便到霍府做客,你觉得这份礼物献给景王诚意可足?”
霍间重没想到沉竹真的有所准备,他本想将同羌人签署的协定和梁依的供词呈给景王以表诚意,眼下看来沉竹准备的这份礼物显然更重要些。
他看着沉竹眼中的那几分势在必得说道:“夫人用心准备的礼物,诚意自然非同小可。”
忽地一阵风来将桌上燃着的火烛吹灭,相对着的两人脸上一强一弱的光亮霎时消失,周遭变得一片黑暗。
昏暗之中脚镣碰撞声音轻轻作响,霍间重来到了沉竹身边将冷得有些颤抖的她抱住,轻声说道:“现下可还冷吗?”
霍间重的怀抱还是很温暖,一如她们在平城的那日风大的夜。
“好多了。”沉竹偏过头去回答道。
“我托人给你的那盆罗汉竹你可还喜爱?”
“长得是极好的,我日日浇水松土,只怕是比高卢看护它时更为细致。”
那便是喜欢了。
霍间重看着落在沉竹耳后的那点碎发,感受着怀中人的分量兀自想道:她着实是瘦了不少。
“我有孕的身份用不了太久,若是在此事暴露之前还未将事情解决,我便也要陪你一道住监。我不欲住进这监牢之中,你定要言行谨慎,莫要让昭王的人再捉住把柄,至少要活到明日带着高卢去见过景王之后。”
“我自会小心,不让夫人为我担心。”
霍间重温声对沉竹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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