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逐影斋。
乔苑珠眉心的咒印,若是吸取了妖邪的怨力,便也获得了那妖邪的记忆。
“娘子,为何南依娘子要放过那负心汉?”阿青愤然道:“若是我,被人说死生不复相见,那便定要取了那人性命,与他一起下十八层地狱!气死他!”
乔苑珠看着阿青气的圆鼓鼓的脸,觉得可爱无比。
那夜妖邪来袭,直冲乔苑珠去,阿青乖乖地一直等在石洞中,终于等到乔苑珠放出的信号,寻着信号才与乔苑珠汇合。
她们之间早已约定好,若是捉妖过程中分开了,阿青要乖乖找个地方等她的信号,阿青从不质疑乔苑珠说的。
乔苑珠伸手捏了捏阿青的脸蛋,笑道:“或许,南依娘子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做错了事的人再要责怪别人,也就立不住脚了。”
“那南依娘子不恨了吗?那在山中作怪这么久,又是为何?”阿青问。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不恨任何人,不恨她夫君,也不恨那个抢了她夫君的娘子。她只是找不到孩子,着急罢了。”
阿青思索片刻,又追问道:“娘子你说,那负心汉爱过南依娘子吗?”或许在她心里,也想为南依多争取一些。
“我不知道。”乔苑珠道。
闻言,阿青失望极了。
乔苑珠将思绪拉远。
彼时,乔苑珠还住在桑桑国的公主府。鲜衣美食,良仆环侍。
长公主岳寻慢,乃是她的生母;国相张言膝下无子,收养义子乔隐途,乔隐途便是她的生父。
她记忆中,父亲不苟言笑,劳形案牍,励精图治,不喜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对待自己,对待母亲,以及她都极为严苛。
好多次,她听见母亲与父亲争吵,大致是因为父亲忘了母亲的生辰。母亲无甚责怪的意思,只是十分委屈,想找夫君倾诉,可父亲言语间尽是冷漠,丝毫没有对母亲的怜悯。
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父亲管教,跟着母亲一起吵。转头母亲便罚她禁闭十日,肃正教导她:
“你父亲公务繁忙,母亲有什么事,与之国事相比,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即便要吵,也是我们夫妻两个的事情。
你身为人子,当孝感恩报,怎可出言不逊?身为皇室子嗣,当严律己身,笃志好学,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志。
我平日教你的,你都忘了!
晓晓,你可知错?”
有一回母亲病了,烧的神志昏沉,床都下不了。
她早晨托了府中管家送信给父亲,告知母亲得了很严重的病,要他速归。
可她从早晨等到天黑,连父亲的影子都没看到。她便日日守在母亲床前,端茶送水,擦汗翻身。
一直待到十日后,母亲的病终于好了,父亲才姗姗来迟。到家没有过问母亲一句,母亲竟也不怨怼!
她心道这俩人当真是天生一对!只她气极了,连同父亲母亲一起,一个月不同他们说话!
她也想问,父亲爱过母亲吗?
十一年前,桑桑国国破,公主府毁于一场大火。
如今前尘皆作幻影,想问也无处问。
乔苑珠转头,瞧见漂浮在身边的小婴儿魂体,咿咿呀呀不知所云,揉了揉眉心,很是无语!
那日,徐枳也道南依残害无辜路人,杀孽太重,用葫芦收了南依,说要寻座山,将她镇压个五百年以赎清罪孽。
罢了转身带着小侍从和昏迷不醒的吴辛要走,乔苑珠赶紧拦下,问小婴儿团子怎么办,徐枳也也没说不可,道:“乔娘子自己应下的,理应自行解决,然我欠了乔娘子人情,那便算是偿还了乔娘子的人情罢。”伸手便讨要道牌。
乔苑珠心想这人情还的忒快,且十分不具备性价比。
她虽不懂道法,但寻常百姓谁家没有个白事,她也见过许多野道帮人超度的,难不成章道长根本就是给了人情又后悔了,现下是想找个由头要回去?
小婴儿团子这事待她寻个道观便可,人情若是没了,后面遇到更加棘手的妖邪恐难渡过难关,想了想遂请徐枳也走了,带着这只团子暂时先回了逐影斋。
可小小婴儿团子,半夜啼哭不止,乔苑珠使出浑身解数也逗不得它笑,又想了想,它笑了应该也蛮瘆人的,遂打开衣箱把团子塞进去,再用衣服盖住,才睡了个好觉。
话本上都说,修道之人皆菩萨心肠,常将收妖捉鬼、超度亡灵当做分内之事。
怎的偏这章道长空长了一副漂亮躯壳,慈眉善目的,竟是如此的锱铢必较!道术修为非凡,却不用在正途!
想到此,乔苑珠咬牙切齿,若是有机会,定要找到他师父,告上他一状!
乔苑珠腾地起身,椅子朝后一仰,道:“阿青!上玄都观!”
“娘子想到办法找章道长给这小婴儿超度了?”阿青道。
“玄都观道长比比皆是,咱们不一定要麻烦章道长的,或许他的师兄弟姐妹就能做这个法事。”乔苑珠东看西看道,像在找什么。
“那为何一定要去玄都观,别的道观不行吗?”阿青道。
“小团子来路不明,我如何跟道长们解释,我虽不想麻烦章道长,但我还有章道长的道牌,凭他的道牌,想来他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们应是愿意帮忙的。”乔苑珠道。
阿青瞬间明白,见乔苑珠还在找,疑惑问道:“娘子在找什么?”
乔苑珠掐着腰,左看右看,翻翻找找,道:“得给小团子找块布包起来。”
-
晏京城白日总是热闹非凡,街上汉人胡商人头攒动。
两个头戴帏帽的女子穿梭其中,其中个头稍高的那位看起来颇像位名门小姐,一身浅粉白儒裙清丽脱俗,引得人纷纷侧目,另一位步履稳健,仔细一瞧,怀中竟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寻常人亡故,若是没入轮回道,滞留人间便属恶鬼,恶鬼魂体虚浮,肉眼一般是看不见的。但若是沾染了妖气怨力,便会现出实体,看得见,摸的着,这小婴儿团子便是,只是身体透明,露出青光,悬浮于空中,白日里见了等同于青天白日撞了鬼,会令人觉得不吉利或是直接疯掉。
乔苑珠不想惹麻烦,所以出门前找了块柔软的布,把小团子包在里面。
忽然前头一阵骚动,原本逛着街的游人们自动分列两旁,街道两边商铺的人也齐齐涌上街头,争相着往前排挤,生怕错过了什么。
“明月仙居的花车来啦!”
“快来快来!”
“唉哟!哪个小王八犊子踩着我啦!?”
“别推别推!”
俩人难以在突然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再多走上一步,遂搀扶着上了街边一处酒馆的二楼,临窗坐下,叫了小二上两盘小菜。
“敢问小哥,这是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哪位上头的官老爷出游了?”阿青问道。
“两位小娘子定是刚到晏京不久吧,咱们晏京城人都知道,官老爷们游街的场面,可没有明月仙居的花车游行好看。”小二笑道。
“明月仙居?”乔苑珠问到。
“明月仙居是咱们晏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馆,听说里头的姑娘汉人胡人混血俱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个个都似那明月上玉蟾宫中的仙女,故此得名。”小二说完便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了。
“一个青楼,名字却取得像个隐世书院呢。”阿青道。
乔苑珠望向窗外,只见一幢三层楼高金雕玉饰缀满鲜花的小楼装载在一辆马车上,十二匹骏马并辔齐驱缓缓前行,马车后还跟着约莫百人,均是侍从模样。
小楼每一层楼的围栏上都饰满了颜色各异的鲜花,且每一层楼里面都有楚楚动人如仙姬般的女子。
最底下的一层由十二名乐伶坐镇,奏的是《霓裳羽衣》,最顶上一层则是十二名女侍,身着透纱衣,手提花篮,伴着乐曲向小楼四周翩翩撒下花瓣,中间一层最为别致,轩窗镂空,四角点着的孔雀纹灯笼在白日里竟还熠熠生辉,中央铺着纹样繁复的地毯,其上一名舞姬翩然起舞,足尖点地,旋转不停,衣炔翻飞。
若说何等场面能比得过明月仙居的花车,那还真是只有玉蟾宫的仙女会宴了。
乔苑珠盯着舞姬看了许久,只觉得那个身影无比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阿青叫了两声,才回转神来,发现花车早已行远,人群也散了。
也许是认错了。
忽然听到隔壁桌有几人喝了酒闲聊。
听得一人道:“欸你看告示了吗?熊二要被问斩啦!”
“我早就看那个熊二不是个好人,成天好吃懒做,又好赌,没成想还敢下手杀人!当真是坏事做尽!”
“可怜他家中还有个五十有余的老母。”
“他老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张嘴,干净的从她嘴里出来也脏的发臭,邻里街坊全被她骂尽了。”
“要我说,可怜的是尤三儿一家!对熊二家颇多照顾,那熊二心肝被狗吃了,竟然还给尤三儿老娘送毒药!”
“尤三儿的尸体咋找着的?”
“有个卖货郎从翠石桥底下经过,看见草沟里躺着什么东西,扒开一看是具腐烂的尸体,就报了官,官府着人找尤三娘子去认了尸。”
“那咋就抓了熊二?”
“那尸体手里攥着半片衣服料子,尤三娘子一看就知是熊二的,还给县令老爷呈上了她娘的药渣,熊二辩无可辨,当场被拿下了,判了个下月初十问斩!”
又听一人道:“新来的县令老爷莫不是个青天,前日才上任,昨日便将熊二铁血手腕地给判了,这个案子,熊二咬死了的,此前可还毫无线索呢。”
“先前的县令老爷呢?”
“被贬了呗!吾亥山山匪哪是他剿灭的!欺上瞒下,叫京兆府的老爷知晓了!”
“吾亥山真有妖邪作祟?!”
“千真万确!惊动了玄都观的道长才收了那妖物,听说还是个女妖!”
乔苑珠不愿多待,带着阿青出了酒馆,雇了一辆马车,朝玄都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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