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的脸顿时隔着浓烟出现在眼前,而他两眼空空,里面的眼珠已经被剜去,身上数十个血窟窿,早就已经将他肥胖的身躯抽放干,他现在就如同干尸,微微张着嘴,了无生息倒在火光中。
今天晚上还见过呢,这么快就死了。
看来你的死期在我前面啊。
张意之面无表情心想。
张意之蹲着,尽量不叫浓烟灌进口鼻,一只手紧紧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朝那身上摸索去。
袈裟粗糙的质感微微磨手,杀人者没有留下什么道具,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是短刃留下的伤口。
张意之面目一凝,忽然摸到了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
她引眸去看,便见那染血的白花被蹂躏,静静躺在血泊中……
这朵慕容,她刚才还见的,就盛放在山上,染着淡淡的月光色。
这时,外面的喧哗仍旧不停地传进人耳,张意之听见惊恐的不可置信的喊叫:“快来人救火,殿下还在里面!”
殿下?哪个殿下?张意之停顿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她不顾浓烟呛鼻,拉下面罩喊了一声:“沈晏清。”
火场里只有摧枯拉朽的枯木之声,还有房梁不断坍塌的声响,张意之被烟呛到,咳嗽了两声,又喊:“沈晏清。”
这次,她听到了回声。
但是不是那种近在身边的,而是很远很远。
张意之听见带着哭腔的笑,还有愤恨与痛快,绝不像平日里的沈晏清那般的。
撕扯的哭喊乍现在耳边,很远很远。
“阿玉你觉得,我是一个可恨的人么?”
“真好,阿玉你知道么?我这辈子从未像现在一样坦诚。”
“我想来陪你,你等等我好不好,你等等我好不好。”
张意之觉得他真是疯了,她弯着腰一边咳嗽到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用尽力气:“你发什么疯,你会死的,快出来。”
沈晏清的啜泣渐渐变弱,可张意之仍旧能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他说:“我差一点就能救活你了。”
随着他这最后一句话无数的记忆充斥而来,那些本应该属于原身的情感冲刷着栅栏泄水如洪,张意之大脑之中被钢针一般的刺痛袭扎,她触电般伸回手,顿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身边的声音渐渐被抽离,她脚下越来越轻,彷佛置身云端,耳边轰鸣,似有女子的哭声由远及近飘过来。
一时不慎,口巾掉到了地上,浓烟呛进了口鼻。
“咳咳咳。”张意之明白现在自己最好是能自救,她连忙忍着剧痛往记忆中来的方向手脚并用攀爬。
“嘶。”一时不慎她前几日自己在右手上刺伤的伤口结结实实摁在了一块着火的木块上。
灼烧的刺痛很快传遍全身,她微微清醒了一分。
“吱呀”,被烈火烧烤下的大梁终于还是坚持不了多久,她听到异响的那一刻当机立断蜷缩着往身旁一滚,恰好那倒下的火柱就落在自己脚边。
溅起的碎末喷洒在脸上,呛人的温热的,瞬间充满了自己的口鼻。
张意之重重喘了一口气,想要睁眼,可是那滚滚情绪消弭不散,她眼中不断流出眼泪,根本睁不开眼。
“轰隆!”又一阵声响,张意之一咬牙就又要闪躲开,忽觉得一双手拎小鸡一样将自己拎了起来。
挤出来的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辨别的情绪:“你不要命了吗?”
是裴镜渊。
张意之被他背在背上的时候居然有一丝安稳,甚至还有闲情忍着剧痛与失明提醒:“沈晏清还在里面,他疯了?”
裴镜渊背上的肌肉很紧绷,不好说是紧张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张意之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略微急促的喘息和一声声强劲又重的心跳声。
原来,一个死人,也有心跳。
“……你救不了一个执意要寻死的人。”裴镜渊低声说道。
“寻什么死,我们就快要一网打尽了,等到江王死了他就自由了。”张意之强行忍住想要呕吐的恶心,压着喉咙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江王死了,他前二十年所有的记忆也都结束了。这世间,他再也没有认识的人或者认识他的人了。”
“你说什么呢?”张意之这一声不是出自不明白,而恰恰是太过于明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他知道你不是那个张意之了。杀了安愿,他一了百了了。”
张意之在他脊背上打了一个颤。
裴镜渊感受到了,他能察觉到她的泪水有点湿润。
她做什么要为他哭呢,裴镜渊心里焦躁,“张之玉。”张了张嘴还没说完,张意之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放火**啊,这个死法很好么?”
“……”裴镜渊哑然。
不过就一会,他沉默后回答道:“大概是因为干净吧。”
干干净净的变成一捧灰尘,随着风很快就会散去了。
可仔细听那低沉又咬牙切齿的声音,似乎还有颤抖的底色。
张意之本来还想要再逗趣他的话一下子哽咽在喉中,她料想不到此间急转直下,也疑心今日便要藏命于此,劫后余生,心惊比恐惧更大。
可更多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切。
于是用假装的幽默妄图一概而过掩盖方才的狼狈,可是当真正冷静下来,却也觉得双手颤颤,几乎要拉不住他的衣裳。
死生大事,她亦然有一瞬间失了分寸。
裴镜渊身手确实不错,如果不是背着张意之,估计他就出去了。张意之垂着手,默默忍受头中被拉扯着的剧痛,一声一声只能听见“噼啪”声中粗重喘着的呼吸声。
她不再说话,而是允许自己害怕颤抖。
等冲出火场,第一口清凉的空气喷洒在脸上,她周围都是杂乱的声音,眼前空荡,她几乎分辨不出。
有人似乎想要拦住裴镜渊,几步脚步,高声:“裴大人!”
张意之从那些杂乱的声音中似乎辨别出沈晏清,很轻很轻,不知道在与什么人说着话。
可她也清楚,再也不能了。那是很久之前他曾与自己说过的话,现在混乱了,于是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耳边。
裴镜渊脚步不停,面对前面挡路的人嘴里也不似从前客气:“让开。”
这样严肃的语气,像是自己下一秒就要怎么了一样。
张意之淡淡想。
“张之玉,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滚烫。”她双眼在剧痛下不能视物,裴镜渊背着她不知道东拐西拐往什么地方走,张意之倒是也信任他,或是还在想着那火场中的一切,直到他出声才勉强回过神来。
“嗯?”张意之一出声才发觉的自己似乎有些虚弱,已经张不开口成不了调,她头脑昏沉,在最后一刻昏迷前想,或许自己再睡一觉,醒来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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