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晕晕沉沉,来得又迟,洒了一手黏腻热咖,还没来得及擦掉,已经要开拍,匆匆忙忙接过同学递的监听耳机。
别着手腕戴到耳朵里,忙着去顾监视器,当时我们组租借设备效果不好,一看上去,画面色彩饱和度低得抹了一层灰色的雾,一听上去,一戴耳机,全是风声哀鸣,真如世界末日前车站,所有入镜的人都像在逃难。
“主演找的是隔壁念新闻学的研二生。”
我那时年纪尚轻,对拍短片,对广告,都没什么热情,思来想去,也只是学院规定要参与拿学分的大赛。我管主演到底是念新闻还是念中文,只托着腮,点一下头,懒洋洋地攥着咖啡,一只耳机里是风声,一只耳朵空着,听同学跟我讲话。
“给你介绍一下?我看她在哪呢?哦,在这……”
空着的耳朵里传来这句。
耳机里风声在振动,监视器画面缓缓移动,我被人撞一下,咖啡还没饮几口,几滴溅到衣领,我刚皱眉,还没来得及骂人,抬头就看见你——
风是灰的,光晦涩得像铺了一层沙。背景里人头攒动,撞我那人从画面路过,回头冲我比个sorry手势,对我说抱歉,然后背过身,跑过一个穿风衣,戴深灰围巾的女青年。
女青年正坐在行李箱上,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头发和围巾一齐被风吹开,蹙着眉,一边看剧本,一边用指腹去抹淡自己口红。像是感应到什么,此时又尤其迷惘地看向镜头。
同学在这边和女青年招一下手,喊了声什么。我没听清,此刻一滴咖啡恰好滴在我掌心,细密填满纹路,我用指腹碾了碾,突然感觉触碰起来好似人体温。再看到监视器,女青年红唇变淡,眼梢的笑像太妃糖一样融开。
这就是你。
-
“看什么呢?”“打开吧。”
你当时同我说这两句话。此时,西雅图又落雪,我想起那年的你,也是想起这两句话。
然后我又看向百分之九十的这个你。
“什么?”
这个你似乎没听懂,眼神迷惘,饮一口菠萝啤,腮帮鼓起来。
半个钟头前,你饮完姜汁汽水,又开始饮黄色罐装的菠萝啤。我们路过一家亚洲超市,我还是跟你走进去,逛饮料区看到南广常饮的菠萝啤。
你果然一眼就挑中,冲我狡黠地眨眨眼,掏一掏自己空空如也的风衣口袋。我当你突然变homeless。但最后还是认命付账,当作讲故事有代价。
“难道这是你们当时行李箱的广告语?”
你单手揣在风衣兜里,鼓着的腮帮一点一点变小,直到咽进这口菠萝酒,又开着玩笑说。
你低头在新雪上踩脚印,如孩童般。
口红有点乱了。
头发也乱了。
“嗯?”
你察觉到不对,抬头,看见我正在看着你,眼梢弯下来,弧度有些熟悉,
“难道我讲不对?”
盯着人看不礼貌。我跟我自己讲。然后就移开目光,改看被雪掩盖的楼,看那些缝隙里飘着的雪,看隐隐约约的雪山,说,
“你讲对,这是我们当时的广告词。”
“那怎么能算我同你讲的第一句话?”
你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我听不清你说的到底是“我”,还是“她”。只觉得你好似雪山从远处眺望我。
我也学你单手揣进风衣袋中,发觉我竟然也有相同习惯,在风雪里穿单薄风衣。雪将我的背脊都压出薄印,手不注意地乱晃,掌心却摸到一封厚厚的纸片,我悄悄摩挲,指甲在上面掐出印迹。
“除开广告语,也算。”
回想起十年前那天,也是真够滑稽,拍完片之后,热咖直接浸了一层雪,饮进去变成冰咖。我满手咖啡渍,头重脚轻地从露营椅上撑坐起来,打算无论如何都回去先,那时我觉得自己闻起来像颗被冻住的咖啡豆。
“因为你之后又跟我讲同句话。”
街道空旷,仿佛整颗地球都只剩落雪和两个人类。我没办法不将视线定在面前的你身上。
你还是穿风衣,深灰围巾,丹宁牛仔裤,身上沾了雪尘,适合拖行李箱去车站,在世界末日前逃亡。
“是吗……”
你快把菠萝啤也饮空了,手指将易拉罐捏扁,然后看我。
盯着我看,完全不避开我的探究。
大大方方。
甚至还在我试图开口询问之时,率先一拍掌,笑出来,笑声模糊不清,像在山里,又像在海里。
笑完了。
才又饮完最后一口菠萝啤,雪街很安静,似乎听得见每一片雪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得见你的呼吸,很轻,很轻,我确信夹杂酒精味。
雪街也很白,我用力去看,想回头,去看你是否是雪鬼会在雪地留不下脚印,却又莫名在冷空气中停住,没有回头,我当下笃定我能看清你每一根睫毛弧度。
我单手插在风衣兜里,不讲话。
你也好久不讲话。
很久,很久。才又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雪那么干,你却那么湿。笑声还要黏在我的脸上,呼吸要黏在我皮肤里,目光也要黏在我能看到的每一寸距离,然后一边笑,一边很没所谓地跟我讲,
“明思曼,你是不是在思索,要来拔掉我一根眼睫毛?”
果真是你。
否则西雅图怎会还有她人知我姓名?
我看你,很平和,只觉呼吸变快,原来雪会加速腐蚀的东西,还有人的呼吸,连同肋骨。
你也看我,肩头淋雪,目光含笑,红唇一开一合,应该是在跟我说些什么。但传来的声音太过晦涩,像雪落下来没有痕迹,又像从雪山深处挤压所得。
胃里酸汁仿若倒流,生出翻涌干呕的感觉,我听不见,渴望和回避交错游动,只于反复中记起一件事——
十年前,二零一二,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前一周,西雅图落了雪,短片拍摄结束,你从那么多中间挤过来,塞给我一把伞,又像雪一样跑走。你跑了几步,回头见我愣在原地,手里拿着伞不动,又在空旷雪地停住脚步,我看见雪地里一串脚印。你站在脚印尽头,笑着同我讲,
“看什么呢?”“打开吧。”
你让我打开你硬塞借我的伞。
此时此刻,二零二二,西雅图一场大雪,世界像默片,一个钟头前我走出酒店,看到你从便利店推门出来,你饮一罐姜汁汽水,又接着饮菠萝啤,默认我跟你一路,只为听我把故事讲完。我攥着衣兜里的信封,一路都不响,没成想还是被你发现。我终于看清,终于听清,你叹一口气,也依旧笑着同我讲,
“看什么呢?”“打开吧。”
你让我打开你的遗书。
我回头,原来从头到尾,脚印只我一人在留。
开文啦!
跟大家说一下哈,这篇在传统意义上是be,是虐的,行文风格有点偏矫情,属于我个人比较偏好的意识流类型哈哈哈,也算一次新的尝试吧~然后由于第一人称,所以大家看到的人设性格可能与《肆意仰望》里的南姐姐有出入,因为整篇都只是明思曼眼底的南悦斯。全文也大概会是这样的形式。还要就是,应该是会根据字数和收藏考虑入不入v哈,因为还是想上榜带一下预收。不想看be和意识流的宝贝可以点开专栏看甜甜《在逃恋爱脑》《后遗症》《肆意仰望》,还有甜虐交织《甜味酒精》和《浪漫悖论》。
下一本开《疯人爱》,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哦。
当然,还有我接下来几本预收,也在这里放一下哦——《假巴黎》破镜重圆【瘸腿小城美术老师*偏执爱酒颓废模特】,文案如下:
温初芒和黎无回有过一段过去,那是在巴黎。
彼时,温初芒是风光无限的新锐摄影师,黎无回是在街头买醉的失意模特。
细雨朦胧,小酒馆荧红光影流动。
温初芒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却被喝得烂醉的黎无回截住。女人浑身湿透,率先钻入出租车,透过玻璃窗看她的眼潮湿又动人。
温初芒笑着喊住黎无回,“我手里还有瓶酒,能不能和你一辆车走?”
这天夜里,她们互相依偎在寂冷出租车,在蓝色光影里接吻,仰躺在浴缸看一场疏离疯癫的电影。
后来,她们爱得不遗余地,遍体鳞伤。黎无回登上大秀一举成名,在社交软件发一段电影台词,
“我遇见过许多人,只有你让我的体温上升0.2度。”
-
再后来,温初芒瘸了腿,分了手。
来到个街道狭窄的潮湿小城,连出租车上都写“parisien”,有个风情万种的名头,叫假巴黎。
她在假巴黎遇见了个怪事。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有个女的喝得烂醉来朝她家窗户扔石子。
三更半夜,扔得噼里啪啦响。
推开窗户朝下看的时候,总能看到女人被风拂乱的发,漫不经心的目光,毫无血色的薄唇。
还挺漂亮,一种敢爱敢恨,疯狂浓烈的美。
温初芒试图捂住耳朵不去听不去看,可实在忍不住,又只能温吞吞地下楼,捡起女人随意扔在路旁的高跟鞋和包,架起醉酒后一言不发的女人,送她上出租车。
有朋友得知这事,问她这女人是谁。
她将黎无回送进出租车,一瘸一拐地踏着水洼,低头随意笑笑,
“算是朋友,分过手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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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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