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你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没人会不识得。
这事也怪。
你气质清白,孤冷。单那双眼不一般,眼梢狭长,看人时上翘,垂睫时迷离,仿佛里头藏雾藏雨又藏风,叫人看一眼就掉爱河。难怪几组同学都请你来拍短片。
我对着你这双眼,已经两天两夜,昏天暗地,似逢魔。此刻看到真实,总觉每一帧都不完美,还是照不出真人一半。
然后屋内突然切曲。旋律传来我才惊觉,一切都生起变化。屋内几时起竟停了电?黑暗中几时有人点起蜡烛?烛火几时起在我眼前摇晃?光影几时起在你脸庞流连?比我更明目张胆。
你又几时起,再望住我笑?
之后,有同学开始提前拍手,欢呼,或者有人已经在喊你名,可我听不清,只看到吵嚷间你冲我顽皮眨眼,不由分说将鸡尾酒杯塞我手中,用双手抱住膝盖,闭眼,好似在感受王菲的声线。
我傻傻端两杯鸡尾酒,看你眼梢好似藤蔓还挂笑,差点以为你生第三只眼,闭紧眼皮还知我在痴望你。烛火光影交错游离,你穿那件我如今还不知品牌的黑毛衣,坐我身旁,与王菲一齐唱《红豆》——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我这时才知,原来我一直在望你。
原来从不是偷偷。
我听完一整首《红豆》,从头到尾,只听到你声线,只看见光影在你脸庞流淌,似潮亮的雾。
偶尔你也看我。
大抵是我半张脸埋围巾,睡成鸡窝头就出门来报仇,此时莫名端两杯鸡尾酒,感冒未愈,脸色苍白,模样好似大番薯。
你一望我,眼梢就挂起朦胧的笑,像灰蓝海浪舔过灰白石灰岩,连声线都变轻盈。
《红豆》唱完。
同学讲还有今夜还剩五分钟。
你又将我手中鸡尾酒端走,一口饮完,酒杯放下,懒懒撑脸看我,很久,突然抬手,手指刮过我眼角。
烛光下,你指尖一抹晶莹。
你隔烛光看我,半边脸在黑暗,半边脸淌光,用手背擦我脸上湿痕,似不解,又似慰问,
“为什么要哭?”
我忙去擦我脸,手背,手心,都被擦湿,眼泪还是在落,它为何不听我话?为何要突然来烫我心?
“我不知。”
我恨不能将整张脸都埋围巾。
结果你笑出声。
让我真哭成大番薯。
那夜最后一首歌,我同样记不得,想必是那首《红豆》和世界末日前的病毒,同时使我魂魄离体,在你面前出窍。
一分钟。
有同学讲,今夜只剩一分钟。那时大家哄作一团,纷纷寻左右人挖心掏肺,中国人含蓄,亦有搂肩、喊话和拥抱等亲密举止在屋内发生。
我将鸡尾酒饮完,放杯,埋半张脸,不知该不该出走。
来西雅图以前,我酗酒,穿孔,纹身,头发都几近漂断,后来又因胃穿孔被迫戒酒,花时间补孔,洗纹身,差点以为此类叛逆行为能强硬杀死我身躯……实则此刻亲密温馨场景才让我觉得最难堪,才使我痛,使我生出渴望,哀鸣和迷恋。
这些人中,你独自不讲话,不与他人互动。一张脸被黑色高领裹住,你盯你指腹上我的泪水,又盯我,突然问,
“你想不想抱我?”
像邀请,又像勾我魂魄。
我不响。
我不知,不知我该不该想。
眼泪差点因这句话又奔走。我为何要落泪?
只因有人要在世界末日前跑来抱我?
或者我上辈子就拿来月光宝盒,在生死别离中听过这句千万次,这时就知我不会有好结局?又或者,只因那句话,那时我就知你会让我此生难忘?再或者,凡是有人想来我身边,我第一时间只想知,你到底几时会弃我?
二十六秒钟之后。
有同学大声讲,二十二日,凌晨已过,我们要同等这一个黎明。
你过来,抱住我,黑色毛衣像绸缎裹我,头发铺我满怀,手虚空搭我背,脸贴我颈,呼吸里酒精扑我肺,笑着问我,
“我听同学喊你舒舒?”
我张了张唇,没发声。
你又轻拍我背。
这时有同学开香槟扑满脸,引屋内同学纷纷大笑。
酒精细胞挤压,将我哭声变笑声。我也终于回抱你,仰头,下巴搭你肩,手在你黑色毛衣上,一笔一画,划我姓名。
明思曼。
拥抱使两个人、两颗心变近,只在一瞬,我靠你骨骼,几乎被你挖心,听见你心脏钻入我心,吞我血肉。平日我跟别人一律胡言乱语,装真心讲我姓名叫苏亦舒,怎会单单只同你讲我真名。
你等我划完。
轻念出我名,讲,“明小姐,你知不知你姓名很好听。”
然后对我笑,也在我背后,手指轻轻落我背脊,像驯化动物那般,给我划你姓名。
我不出声。
你也没出声。
仿佛这时间一切都变真空。
直至,你在我背骨,手指一笔一画,刻上你名,南悦斯,那时我便心惊胆战,仿佛预知我结局注定下地狱。来之前,我一心只想传播感冒病毒给仇人。怎知来之后,我恐怕要将病毒传播给你。所以我生出惶恐,却贪恋你身上气息,还是想同你齐等一场黎明杀青。
大概从那刻,我已确定我会爱你。
多年以后,我还是忘记问你黑色毛衣品牌,却知你身上气味源头,每次洗衣也学你用威露士,也只要原味。
只是好可惜,如今连它都停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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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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