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竹子倏地抽回手，手腕却被对方攥住；T挣了挣没挣动，皱眉，“你……放开。”
千十却道：“我有种感觉——”
“什么？”
“——如果不趁着最后的机会，向你问清楚有关竹子的记忆是些什么，我一定会很后悔。”
竹子身形一滞。
“可以告诉我吗？”
竹子垂着头，声音轻若蚊蝇：“我不想……”T的话没说下去，但千十已经明白了T的意思。
“你是不是已经有所怀疑了？”千十问。
竹子拧着眉沉默半晌，道：“不知为什么，和你说起这些，包括我一想起胸口就有些痛……很，”T看向T，“很痛苦，很难过，这些情绪没有来由——或者说我还不知道它的来由，复杂沉重得像被夯实，形成块垒压在我胸口……”
竹子看见，T说完这话后，千十的目光变得深沉，许多情绪在其中跃动着；对方更加握紧了T的手，竹子下意识地缩了下——
“一切都过去了。”
世道如此，生命喧嚣浮华，之下尽是痛苦、忧愁、不得已；若可以，你的那一份就由我来担吧。
可能是因为那不掺杂质的真心，也可能是感受到了克制在理性之下的，赤诚火热，胸口巨石就这么被掀开了些——竹子想起谢惋惜和T的相遇，心道：T还真是有这般魔力……
“那你还想知道，我的记忆吗？”竹子忽然来了句，千十猝不及防一愣。
“……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想听。”
竹子叹了口气：“那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也该释然了吗……
“有关竹子的记忆，是很碎片化的，彼此间没什么联系。”竹子望着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有时候突然停顿半晌，千十也不催T，只是目光始终挂在T身上。
T埋头，踢走脚边一颗石子：“我一共获得了三枚记忆钥匙，最后一枚出现了一些‘竹子’的记忆。进副本之后，有些日子也会梦见一些。”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死于车祸的女人。T被推上救护车，从医院ICU被推出来，身体上蒙着白布，白布中间印着医院的院徽……我记得很清楚，T躺在担架上的样子，还有盖上白布后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竹子笑了下，“竹子不太可能跟到医院，对吧？”
以往忽视的细节现在却看得无比清楚，竹子叹了口气，自嘲：“我早该知道的……”
千十关切地看着T，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其实……那个女人，是你妈妈。”
竹子倏然转向T：“怎么回事？”T想起记忆钥匙里那个坚韧的女人，T温柔感性、但也勇敢果断，可以说，是谢惋惜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竹子不能说自己现在对T有那么深刻的感情，但听到这个消息，心脏还是本能地一抽。
千十显得有些犹豫：“这些事早已过去，我也许不该跟你说。”不等竹子反应，T急促地补充，“你知道，T是怎么……死的，那些沉重的过去，我害怕会再次影响你。”
竹子点了点头：“我能理解。而且，我也想，也想有个崭新的开始。”
沉默持续一阵，T忽然抬头：“既然已经说开了，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对比谢惋惜，竹子在感情上并不会无端地迟疑、揣度，这也许是一种成长——在将谢惋惜和T的问题理清后，T感到自己对千十也有感情，潜意识里已经将桦苌和T看作一人，于是便果断地朝着自己向往的发展努力。
这倒是惊到了千十，T脑子混沌，简直不敢往那方面想：“什么……重新开始……”
“我爱你。”月光之下，竹子眸如灿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T。
本能的一股憧憬充斥了千十的脑海，但T紧紧攥了下拳，掌心生疼让T回过了些神志。桦苌那个阶段任务是T被幺九坑了，根本没想到副本设计中还有“使用前世相貌”这一环；T本不想让竹子知道，桦苌就是T的，而现在……
竹子从没想到，千十会对T摇头，黑暗里，T的轮廓无比冷硬：“我们的关系，就停在这里吧。”
指骨更加用力：就停在这里吧，现在不是时候……千十自嘲不已，你看不得T的冷漠，等T好容易接受你了，才假惺惺地推拒……
见竹子面露苦色，千十跟着心脏一紧，懊悔加倍：“抱歉……”T上前一步，却被竹子推开。
竹子感觉自己情绪快要失控，T知道在这种时候无法交流，也不想在刚刚拒绝自己的人面前露怯；脚步踉跄一下，T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千十没有追上来。情绪是坏蛋，竹子本来不愿这么想的——一切都完了。
捡了件破烂衣裳披到身上，竹子控制着自己化为实体，走入喧嚣的街道。
已经是白天了，千十还没有找到T，也不知T有没有来找——竹子坐在路牙子上，目光漫无目的地随着行人移动。
“小……小娃娃，”身旁突然坐下个乞丐，衣服破得只能称作几片布料，穿了四五层，这才不至于露肤，“你爹娘呢？”
竹子下意识挪了挪；这乞丐实在是太臭了，跳蚤在T身上蹦来蹦去的，泥垢在皮肤表面都结成一块硬甲了——
见T嫌弃乞丐也不怎么在意，上下打量T一下，说：“小娃……娃娃，是从家里……里偷……偷跑出来的……吧？”
乞丐很结巴，脸上挂着安慰的笑。
竹子轻轻“嗯”了声。
“哟，还是个……是个小姑……娘，”闻言竹子瞬间警惕起来，却听T道，“这世……世道，小姑娘不……不要任性，快……快快回家……去吧。”
竹子沉默着，拄着下巴一脸哀愁。
乞丐被T这小大人的模样逗乐了，“呵呵呵”笑了半晌，才道：“和爹……爹娘吵……吵架了啊？”
“才不是……”竹子嘟囔。
“唉，”乞丐只以为T在逞强，“再……再大的矛盾，倒底是……是亲人，血浓……血浓于水，你回去……去道歉，道个……歉。T们也着……着急，怕……怕你出……事，不会……不会责怪。”
竹子计上心头，故作委屈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被T们丢弃的呢？”
“看你伶……伶俐样，谁……谁舍得……舍得丢弃你？”
“我是女孩。”
乞丐闻言一愣，叹了口气。
“叔叔，你说T们为什么不愿意养我们呢？”
乞丐沉默半晌，用自己相对干净的手背抚了抚T的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是很难回答；T突然狡黠一笑，眼睛里挤出古灵精怪的光：“你……你看。”
只见手掌从袖子里翻出，一颗随处可见的鹅暖石静静躺在手心。
竹子不明所以：“叔叔，你这……”
说话间，乞丐用另一手快速地在石头上绘着花纹；抽手的那一刻，T深吸口气，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
“变……变色了？”
石头先是渐渐浮现出红色符文，然后符文变粗变长，直至整个石头都被染成红色。
见竹子被震住了，乞丐悠然一笑：“呵呵，厉……厉害吧？”
“你手上藏了颜料吗？”
乞丐拧眉，连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又摸衣袋、抖袖子展示了个遍：“我这可不是……不是假的。”
“那你怎么办到的？”竹子真的好奇了。
乞丐笑了笑：“在……在下不……才，正好……正好会些玄门……玄门把式。”
“那不就是……假的吗……”
乞丐急了：“我跟……跟那些江湖骗子可……可不一样，我虽然……虽然有些玄力，但已经微……微薄地不能成……成事，只能用来……用来哄小孩。”
竹子皱了皱眉，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乞丐有些奇怪，但还是答了。
——比起南熏那时候，又过去了两三千年。竹子随即问道：“叔叔，现在人族是哪个朝代？永山那边还像以前一样吗？”
乞丐皱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细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不会是传闻……里的，世……世外高人吧？玄力大……大成，呼风唤……雨、飞……飞檐走壁、童颜不……不老？来人……人间试……探人心，然后收……收徒弟？”
“……不是。”竹子顿了顿说，“难道那些拥有神通的永族人都已经灭绝了？”
“永……永族？从大夏皇……皇帝统一……之后，永山就……就归复了大，大夏，永……永山上居住的……的人也没什么……神通，都是些蛮夷之……之人罢……了。”乞丐嘿嘿笑了笑，“不……不过，倒是有些像……像我一样的，有点……有点古怪的本……本事。”
那应该是灵气最后的留存了吧……“那人间还有瘴气吗？”
“有……有啊，但只有不进……不进禁……区，就没……没事。”
竹子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千十母亲宅院的方向，问：“您知道，那边那户富贵门庭是哪家的吗？”
乞丐跟着T看向那边：“那是……那不是牛……牛老爷的宅子吗？T……T经商，赚钱得……得很。”
“T有几房太太您知道吗？”
“别这么……这么客……客气！——T有两……两个妾，早先那个听……听说是丫鬟抬上去……的，之后那个是……是秦楼楚馆出……身。”
“那T家的子嗣……？”
乞丐想了想，说：“正……正房夫人不受……不受待见，只有个小……小姑娘，二……二姨娘倒是受宠，但一直……一直没孩子，最后那个倒是……倒是有三个孩……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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