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竹子再度回到房间。谢惋惜在发呆，手上动作停了很久。
竹子没有听到T内心所想，猜测T只是陷在一种情绪的余韵里；突然，谢惋惜动了，T飞快地走出卧房，与打开门的女人撞了个正着：“妈妈？”
「今天怎么这么早，是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显然是跑回家的，现在还呼呼喘气；T走进屋时顺手摸了下谢惋惜的脑袋，连鞋都来不及换：“惜惜，妈妈带你去别的城市……”
“为……什么？”谢惋惜虽然对这里没有留恋，但还是惊讶且迷惑。
女人没有跟T解释；T三两下把行李打包好，对谢惋惜道：“惜惜，看一下你的那些东西还有没有要的。”
谢惋惜点头，快步走进卧室，T只收拾了课本、作业，以及一本皱巴巴的《毛毛》——这是班主任秦老师奖励的，来自于一次超常发挥的考试。
“妈妈！我还会上学吗？”谢惋惜朝着客厅的女人喊。
女人回道：“当然，你还会有新朋友的。”
谢惋惜无声地笑了。
谢惋惜的母亲似乎是在躲什么人，接连去了三四个城市，最后才稳定下来。S市虽然只是个五线小城，但到底是城里不是农村，在这里居住，令谢惋惜好奇又兴奋。
女人带着T去看了新家——意外的是，这里竹子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不禁一阵抓耳挠腮——女人和房东讨价还价，谢惋惜无聊地坐在梯子上，用脚捻着烟蒂。
“……你要租S市性价比高的房子，我们骑士街肯定是不二之选，可以说，没得比这更便宜的了。如果对房型、家具啊这些满意，就尽早定下来嘛！”
房东的话提醒了竹子：骑士街？！《女鬼》里的骑士街？那竟然真的存在？
会不会，竹子这时担心起来，这里也会出命案？
“小妹妹，”谢惋惜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叔叔提着菜经过，T顺嘴道，“你找人么？”
谢惋惜心里一阵酸楚，T低下头，没有回应。
“欸？这孩子……”
“抱歉抱歉，”女人这时从打开的房门探出头，“是不是挡着您了？惋惜，过来。”
谢惋惜听话地走上前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男人转身上楼了。
房东也走过来：“周女士，没问题的话，就交定金咯？”
“……我们这儿是押一付三……”
谢惋惜看着母亲和房东又进了屋，T转过头：「我不是结巴，我跟妈妈说话就从没结巴过。」
谢惋惜转到一个小学、初中都有的一贯制学校，离家很近，周女士的意思是让T初中也在这儿读。
六月，谢惋惜考试完，得到一个预料之中的、中偏下的成绩，校排名四五百。而周勉这时也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火锅店端盘子，每天忙到很晚。
八月末，周勉带谢惋惜去学校报到。T就职的连锁火锅店生意火爆，即使早班也得十点才下班，通常上午周勉都是睡过去的，现在一路上T呵欠连连。
谢惋惜几次推拒无果，报到完听过几个老师的训话，要去操场时，T找机会让母亲回家休息。之后的军训也是T独自前往。
九月，刚开学一个星期，谢惋惜就交到了朋友。一个同住骑士街的同学，叫齐宸轩。几次顺路后与谢惋惜搭话，自然而然地上下学一起走。
虽然面上不显——甚至有些冷漠——但竹子清楚谢惋惜很高兴，并且慢慢地试着敞开心扉。
齐宸轩成绩好、性格好，会来事儿，在同学、老师的圈子里都吃得开，有很多朋友。谢惋惜知道，是一次在学校里主动去找对方时，看见对方跟几个男生谈笑风生；谢惋惜很不擅长在人多的地方说话，T的声音很容易被别人掩盖T知道，看到这副场景，谢惋惜便默默离开了。
T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难过来，T将这定义为，嫉妒下的情绪反应。
但后来，谢惋惜也认命了，T这辈子不可能主动与别人搭话，社交圈只能被动地展开；不可能找到一个需要T时T都在的朋友。
「而且，」谢惋惜想，「这种想法也很自私。为什么T只能有你一个朋友，为什么T要为你“服务”呢？」
不过，内心的空落告诉T，T必须寻找一些能将其填满的东西，否则就会感到痛苦。
「你真奇怪，齐宸轩可不会因为朋友有了新的朋友而失落。是我心眼太小了吗？」
在谢惋惜内心迷茫、不停摸索的时刻，因为齐宸轩的走近，这种正向的社交，也不可避免地让T有了表达的愿望。
齐宸轩是自说自话也不会冷场的性子——更何况谢惋惜为了尊重朋友，即使不应答也会连连点头——，T也知道自己这朋友是个什么性子，相处时就打开话匣子，和对方倾诉分享；谢惋惜有时觉得，T或许把自己当成了不会说话的树洞，毕竟有些事情，看起来不是朋友能听的。
“……我爸在外面找小姐，我妈知道了就跟T吵架，这家我是一点也不想回。”
谢惋惜还有些懵懂，不太明白地“啊”了声。
“你笨啊，”齐宸轩道，“就是嫖·妓。我有时候想，你家也挺好的，只有你妈带着你，永远不会出现这种事。”
“你，怎么办？”
到现在，谢惋惜也会回应一下了。
“能怎么办？”齐宸轩耸了下肩，突然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有时想把T们都杀了！我们同归于尽。”
谢惋惜打了个寒噤：“不，不要啊。你，你，……”T半天没“你”出个什么。
齐宸轩笑了，脸上云开色霁：“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我开玩笑的，只有你会当真！”
见T的语气果然没有异样，谢惋惜松了口气：“那，就好。”
为了避免结巴，T的话都说得很慢。
再后来，谢惋惜便想要主动说起什么了；酝酿了三天，T终于鼓起勇气，在回应完齐宸轩的话题后，主动挑起一个新的：
“……我，我想说，我妈很忙……”
T本是想用自己家里的情况来安慰对方——齐宸轩已经开始把T家里发生的破烂事，以讲故事的口气每天说给谢惋惜听了——但突然，不受控制的，T的脑中浮现起与之不相关的事：
「还有很多作业……今天要写到很晚……不对不对，」T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在视线摇晃中，T看见齐宸轩惊异地的目光，身躯觳觫一下，「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作业回家了再做……我刚刚想说……想说什么来着？」
谢惋惜的脸唰一下白了，T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失控的这一幕。
“哈，你想说什么？”
谢惋惜觉得自己至少该向朋友解释，于是努力开口：“我……”
那股不受控制的思绪又开始侵袭T的思维：「今天作业真多……老师为什么要布置这么多作业？……真气闷……」
“我……我……我是结巴。”
“铮——”谢惋惜一阵尖锐的耳鸣。如同一锤定音，T仿佛惊讶地看着自己，质疑这个人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但齐宸轩并没有嘲笑或者其T，T的反应出乎谢惋惜的意料：“你不是结巴吧？上课的时候，回答老师问题，你就从来不结巴。”
谢惋惜不知说什么，只能点头。
“那是为什么呢？我很好奇。”
谢惋惜沉默少顷，说：“我……就是……”
「……妈妈今天会做什么菜……我不想做作业……」
谢惋惜看着齐宸轩睁大了眼：“你是说，我之前说的你也没听见？”
谢惋惜惶恐，T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能摇头。
齐宸轩本有些生气，但T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时又恢复了寻常的笑容：“算了吧，我原谅你了。”
回到家，谢惋惜兴奋地扑倒在床上。T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过。躺了一会儿，T翻身将脸朝着天花板：
「虽然……虽然不会表达，但你也一定要让T知道，你很感激T。」
谢惋惜开始琢磨起来，T突然想到再过一个月似乎是齐宸轩的生日。T猛地坐起，打开书包翻找起来。
齐宸轩早在自我介绍时就说过生日是几月几号，谢惋惜和T交上朋友后，还特地问了对方。怕自己忘记，T还记在了本子上。
10月10号……果然就是在下个月。
谢惋惜兴奋起来，找出那本《毛毛》——T存下来的零钱全被塞在里面，谢惋惜把它们推到床上，一张一张地数。
「一共是，十八元零五角。」
谢惋惜将钱握到手里：「应该够了吧？」
紧接着，T开始留意齐宸轩的喜好。在T关系好的同学谈话时驻足，期望自己能听见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谢惋惜来，T们总是不再交谈，纷纷转过头去，就像见了老师一样。
快到时间了，谢惋惜还是没能清楚齐宸轩到底喜欢什么。T只能自己琢磨着买。
一天，T借口让齐宸轩先走，等对方离开后，偷偷到校门口的小卖部观望。
「送T什么呢？……嗯，零食这些留不下来，我想送些有纪念意义的……」谢惋惜停在文具的货架前，玲琅满目的钢笔令T说不出得喜欢。那些精致、泛着冷光的笔头，繁复的雕花……
一只酒红色的哑光钢笔谢惋惜很满意，可是，T看了看价格，有些犹豫：「要二十呢……」
“谢惋惜？”
谢惋惜回过头，看见两个手牵手的女生；这两人T有印象，跟齐宸轩关系不错。T抬手正想问好——
“喂，你不是要去你妈的店子帮忙么？”
谢惋惜惊讶，不晓得T们怎么得知了自己支开齐宸轩的借口；T摇头，说：“不是……”
“你这人好虚伪啊，”另一个女生颇为不耻的样子，“是不是要来小卖部买吃的，但不想分齐宸轩一份所以支走了T？”
谢惋惜使劲摇头，并道：“你们怎么知……”
女生摇了摇手机：“齐宸轩跟我说起过。我说得对不对？你是不是想吃独食？”
谢惋惜想解释，但T的毛病再一次出现了：「要去结账……不对，没那么多钱……」
脸憋得通红，谢惋惜猛然转身将钢笔放回货架，然后闷头冲出小卖部——
“喂！你撞到我了！”
“别跟T一般见识！T这人就这样了！”
最近几乎没时间修文，存稿是存好了的。唉，只能零零散散地更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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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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