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将药水交给范三后，两人沉默了一阵；竹子看着那些公职人员开了口，“怎么这么多‘义工’？”
T记得青雀堂人公开执行公务时必须穿着制服，可现在这些人里浑身雪白的灵魂竟是占到了三分之一。
而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做义乌劳动的“义工”。T们虽然为青雀堂办事，灵魂分子却仍是普通的白色。往常，竹子几乎见不着T们的影子，最多只零星几个。
范三闻言也朝那边看了看，摇头说：“T们可不是普通的义工。”
“别卖关子。”
范三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是很清楚——唉，老板刚才副本出来不知道，这半个月，亡灵世界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怎么了？除了污染，难道……”
“正是因为污染，”范三左右张望一下，看起来颇为谨慎；声音压得不能再小，竹子想靠近一步又被T制止，“欸，为了大家伙的利益，可别靠得太近——实际上，T们就是教会的人。”
“怎么会……”竹子一时太过惊讶，情绪占了上峰，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范三立马转过去，若无其事地搓着手指——
“安分点！”一个白色的灵魂走上前。
竹子连忙道歉。
幸好T们也不打算为难，竹子被喝斥不久，队伍就排到了自己。监测是类似人间安检的模式，灵魂走进一个两尺宽窄的舱体，外面有坐在显示屏前的工作人员查看数据。
流程总共不到两分钟。竹子出来后跟着前面的人向前，排到另一支队伍里。
这里的气氛明显更加松弛。从灵魂没有那么注重间隔就看得出来。
一旁有工作人员数数：“……十九、二十。够了，”T招呼后面的人，“你们另起两列，排到旁边去！”
竹子很幸运地当了那个无需等待的“二十”。
被工作人员带领着走向古堡外。平地上一排飞行道具起起落落。
天更加黑了，呈现出暮色。月亮斜缀在天边，更加鲜明；莹白的T，单薄得像纸片。没有沟壑阴影，色泽如一，也像是灯泡。
远眺边际，地面狭小了不少——是远处污染的缘故，黑色雾气蚕食之下，比之前又近了很多；现在天际的位置，像人间的远山，那乌黑的阴影令人心惴惴。
飞行器长约五六米，宽只有两米，坐在一起的人几乎摩肩接踵。除了前头的驾驶舱，客舱的窗户被封死了。一机人就在低矮的天花板、昏色的顶灯中迷迷糊糊地被运到了一处。
舱门开启时，机舱里喧乱了一瞬。灵魂们想要更快逃离这个空气压抑、凝滞，座位上还带着不明气味的地方——也许是青雀堂新研发出来的消毒水，有股刺鼻的酸味，像劣质的柠檬精。
“肃静！肃静！”工作人员极力维持了秩序，可见效甚微。
推搡声、呼痛声、“乒乒乓乓”的碰撞声……机舱乱作一团；竹子低头躲过什么人的胳膊，转头发现范三不见了。
T正要在混乱的人群里寻找对方的身影——
“砰！”
一个闹得最欢的灵魂应声倒下。人群刹那间噤若寒蝉。
开枪的穿着青雀堂的“制服”！竹子处于震惊中，一时呆住了。
“……有序下机，请勿推搡喧哗……”
几个工作人员将尸体抬走。寂静之后，又有人如常维持秩序，人群再次动起来，但这次人人自危，莫敢不从。
青雀堂人和疑似父神教众依旧像从前竹子见过那样，严肃但彬彬有礼，但……
“是不是很惊讶？”范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T意有所指，声音又轻又沉，“一切，都不一样了。”
竹子沉默着；T和范三是最后一批下机的人，机舱恢复空旷宁静，随着喧嚣拥挤带来的似乎消失无踪。竹子感受了下新鲜畅快的空气，正要走下——
“你是竹子吗？”守在舱门的一个青雀堂人道，灵魂长得都差不多，竹子不能确定是不是T开的枪，但能从一些细微处得出T是这几人的头。
竹子审慎地打量着T，轻轻地点了头。
“打扰了，我们头要见你。”
竹子没有异议，跟着T去到一个传送点。
在那里，T被交给了另一个青雀堂人，那人验证过权限后，让竹子走进传送亭。
竹子默不作声地照做。一阵恍惚后，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浮空的船上。
这船是从前交易所的样式，只不过……竹子站在栏边往下看，船漂浮于另一座城池之上，离地面只有十来米。
“竹子，你终于回来了！”
竹子转身，碰到熟人，略安定了些：“映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映枝看T样子大概知道了T回来的一路都碰见了什么，T摸摸头，沮丧地说：“污染蔓延得太快，很多人都死了——包括脉忧，不知你还记不记得，T是我的搭档，T们都……根据我们的计算，就是今日之后，死者便上万了。上万人在人间你也许会觉得，还行，能控制，但……但这个数字对于亡灵世界，是灵魂总数的四分之一。之后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
映枝生性活泼，能说会道，这是竹子第一次看见T如此沉重，声音里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忧色。
“唉，要是能让污染停止扩散，付出一切我也愿意！”映枝比了个手势，竹子跟上；甲板的桅杆被改做一座细长的塔楼，后方船舱部分加盖了几层，呈左右两组对立的架势。
甲板上只有零星几人，脚步匆匆，两栋船舱寂静无声，似乎里面的人与外界隔绝。
映枝转向竹子：“所以，你……你别怪老大，T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什么？”T没有说下去，竹子疑惑。
这时，映枝已带T去了左边船舱的顶层，停在一个房门外：“你还是，亲自问T吧。”
竹子没有迟疑，敲了敲门——“请进。”
幺九坐在一张宽阔的办公桌后，笔杆子不停，刻在纸上发出“唰唰”的声音。
“坐，”T头也不抬，指向墙角的一张椅子，“麻烦你等一会儿。”
竹子坐到那张椅上，静静地等待着。
办公室里钟表“嗒嗒”地响，让竹子想起了刚通过的那个副本，T回忆着，情绪随之起伏——T忽然想：要是没有这些就好了，只关注任务，虽然危险刺激，但不会迷茫，每个人的目标都明确清晰。
“上个副本怎么样？”就在这时，幺九合上笔问。
T明显有些疲倦，精神不好，说话不自觉地小声。
竹子担忧地看了T一眼：“抱歉，让您失望了，这次也没有掉落‘污染’。”
幺九没有太过意外：“那些被我划作重点的副本，高级本已经全部通关，中级副本也已完成大半——”T叹息着摇摇头，“没有啊，到目前为止，污染没再被收服。”
竹子余光瞥着窗外的天色，道：“映枝让我亲自问您，我进副本期间都发生了什么——您可以告诉我吗？”
幺九愣了一愣，站起身：“你看见了什么？”
“……青雀堂人当众杀死了——”
“T们根本不是青雀堂的人！”幺九突然爆发，吼完一句后又被悲哀的情绪占据，捂着脑袋低低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前辈！前辈！”竹子扑上前接住软倒的幺九，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房门“咔嗒”一响。
孟浮于几步走到两人身前，对着竹子发令般的说，语气非常冷漠：“出去。”同时，将幺九揽到自己怀里，动作轻柔地喂精神药水。
“呃……”竹子非常尴尬，但不知怎的，T就是一动不能动；就像潜意识在告诉T还有什么是T必须知晓的。
“老大又晕了？！”听见响动的映枝正要走进来，“都跟T说用精神药水吊着不行了……嘿，副帮主你又喂T！都说了——”
“出去。”
“哦。”映枝不敢反驳，恹恹地转身离开，临走时还带上了门。
精神药水效果显著，幺九悠悠转醒：“……竹子，你扶我一把。”
竹子看了看孟浮于，又看了看T——“看T干嘛！快扶我一把。”幺九笑骂，伸出手。
竹子这才将T扶起——幺九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抬脚勾过椅子坐下：
“我们刚说到哪儿……你很闲吗？”T抱手放在桌上，看向孟浮于。孟浮于沉默着走出房门。
竹子重新看向幺九，却见T站起身快步走到沙发前弯腰撩起什么：“前辈，你……”
然后见T毫不迟疑地打开窗、扔东西、关窗，一套东西行云流水。竹子只能看见那东西似乎是白色的。
“没事——只是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话泄露出去，只能请T出去了。”
“‘T’？”
幺九点头：“是孟浮于的一段触梢——这不是重点，”T现在已经想起之前谈到哪里，“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混沌时代，污染遍布世界角角落落，而父神教因为‘吞噬’能力独裁**，霸权当道吗？”
“我记得。”
幺九苦笑了下：“历史正在重演。”
只这六个字，竹子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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