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惋惜没管这个陌生人会将自己带到哪里。实际上,在轰隆的巨响、太阳升起而逐渐火辣的温度、持续的颠簸和身侧呼啸而过把自己包裹的风中,T像是凝固了,没有任何念头进入思维,情绪很低,但也不动荡、没有明显的痛苦。
在这期间,与T共感的竹子却胆战心惊——和千十的身体接触令T感到分裂,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T想:我才是那个抗拒碰触的吧!
想逃,又逃不掉,T现在脑海里全是那个亡灵世界的大佬、冷颜冷眼的千十;特别是T掌握了“剧本”,知道这两人……就更不能以平常心看待。异常尴尬,竹子差点临阵脱逃。
别……别想了,竹子连忙打住,默默安慰自己,就当成角色扮演好了。就跟在副本里一样,你现在是谢惋惜,是谢惋惜……
其实扮演谢惋惜比扮演其T人容易多了,毕竟竹子能听到T的心理话,能与T共感;完全把自己放到谢惋惜的位置,感受T的心理活动和情绪而不加驳斥,调整呼吸直到同频之后,一些话语和思想似乎是自然而然的……T很快就几乎忘记“竹子”的存在。
“我的学校,不在这个方向。”谢惋惜看着繁华但陌生的街道,忍不住开口。
“哦。”风及雨回道。
谢惋惜沉默了,直到风及雨把车停下,T踩在实地上,茫然顾望着鲜亮的商场建筑,讷讷问:“这里还是S市吗?”
风及雨卸下头盔,两绺发弹动一下,搭在T眉梢:“是。”
谢惋惜终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风及雨指了指零零落落的建筑:“随便走走,你跟我去吗?”
显然,T这“先斩后奏”就没给谢惋惜拒绝的余地。谢惋惜默默跟上T,两手交叠,显得很拘谨。
谢惋惜来到S城后,除了上学,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认不出S城的商圈也很正常。
实际上,基建从老城(也就是骑士街那边)向外延展,老城区几个大型超市相继倒闭、没落,那些曾经人流如织、学校荫蔽的黄金地带,也只剩下人走茶凉的荒败之景。S城的奋斗人士开始朝新楼盘搬迁,像是预兆了下坡的光景,一栋栋上世纪的居民楼渐渐只剩下形单影只的老人,一代代短暂安顿的租房族,过滤走了楼房的历史,只有几个上了年纪、互相照应的老人,还记得彼此同事的身份。
而现在谢惋惜立足之地,便是新城逐渐发展起来的商业地带;不同于刚来S城的匆匆一瞥——崭新的建筑和屈指可数的行人——如今这里,一派欣欣向荣的光景。
“你不怕人吧?”风及雨怕那些人头攒动的队伍吓到谢惋惜。
“不怕,但还是……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吧。”
风及雨点头,抓起谢惋惜的手臂:“应该是有什么活动,否则不会这么多人。”
谢惋惜由T带着穿行过最拥挤的地带。风及雨松了手,两人继续走。
商场面向街道的一层多是一些餐饮店,也有零星几个卖衣服饰品的。期间风及雨留意着谢惋惜,却发现T只闷着头走,不管是香气扑鼻的炸物,鲜亮洋气的运动鞋,还是一般小男生都喜欢的、泛着光泽的汽车模型……所有的这些,都没能激起T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
风及雨太阳穴跳了下,感到有些难办。
T索性不再考虑对方,而是照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走——“你要买书吗?”
跟着风及雨进入一家大型书店,谢惋惜问道。
“倒不是,”风及雨说,T此时已经领着谢惋惜上了二楼,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不一会儿就拿着菜单走过来,风及雨将它转向谢惋惜,“想吃点什么。”
菜单刚好翻到一页,谢惋惜看着“二十二一杯的苹果汁”陷入沉思;T僵硬地抬起手,把那本子往对面推:
“谢谢,我不要。”
还没等旁边服务员反应,风及雨开口:“消费区,你多少点点儿。”说着,T起身走向书架。
“喂,你——”谢惋惜看了看桌边的服务员,又默默坐了下去。
服务员像为了缓解T的尴尬,说:“你哥哥是让你随便点,小朋友。你看看,你喜欢什么。”T替谢惋惜翻动菜单,“我们这里的咖啡不错……甜品的话,推荐提拉米苏和千层系列;下午茶有果茶、花茶、绿茶、红茶几种,可以免费续茶的,你们两个人点一份也很合适。”
谢惋惜骑虎难下,只好接过菜单看了起来;T考虑了很久,最后指了一个最便宜的茶:“那,就这个吧,麻烦了。”
服务员合上菜单离开,谢惋惜很是松了口气。
“点好了?”风及雨拿着两本书回来,谢惋惜点点头,T不经意地问了句,“点了什么?”
“……”谢惋惜回忆不起那名字奇长的茶,一副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没关系,我就随便一问,”风及雨没再说什么,打开书看了起来。
谢惋惜本以为T拿两本书过来是要给自己一本,但看着另一本还没开封的书,T也不敢问;等了一会儿,茶上来了,谢惋惜如蒙大赦,忙不跌拿起一只透明小杯倒茶。
T想了想,先把这杯推向对方;动作非常谨慎小心,似乎不想惊扰人——
“谢谢,”不料,对方还是发现了,侧过书两指捏杯呷了口。
谢惋惜这才看清,T手上那本书的名字:《第四扇门》。
T还在思索,这是怎样一本书时,风及雨问道:“你不去找本书吗?”
谢惋惜连忙起身。但在琳琅的书海里,面对五花八门的书目,谢惋惜犹豫无措;对一个成绩不是那么好的学生来说,没有看书的习惯似乎也是平常的。
最后,T找到了一本老师提过的初中必读书;拿着书战战兢兢地回了座位——
“《简·爱》,”风及雨随意地把目光抬起往T手上瞥一眼;简单地说出书名后,T又低下头去。
谢惋惜默默等了半晌,没见T有其T指示,这才相信T只是随便一说;谢惋惜翻开书,心绪不宁。
名著的词句一般冗长、更加晦涩,它们要人心无旁骛、聚精会神;本身就有一定台阶,对于挂念着事儿,又极力压制心神的人来说,反弹效应的出现便在所难免了——越要控制自己集中精力,不去想什么事,什么事就愈发频繁地出现在脑海。
直到“无聊”,“烦闷”,“什么时候结束”……充斥脑海,达到一个顶峰,谢惋惜突然浑身发冷:「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耐心,书都看不进去了?」
明明以前老师布置阅读任务,T总是早早完成的。
郁闷、自责、压抑、痛苦……一系列负面情绪瞬间翻涌上来,谢惋惜两眼发花,额头突突直跳,却始终将书放在眼前。不管那之上的文字如何变形,在内心的默念中怎样反复,字句在重复中被心念包裹化茧,沉重地滑落唇齿,形成胸膛中淤积的块垒。
“嗒嗒,”风及雨敲了敲桌子;谢惋惜抬起头来,一双眼血红。
“抱歉,”风及雨觉得自己应该想到,“我该问你一句,喜不喜欢看书的。”
谢惋惜闷闷地摇头。
风及雨却道:“二元化的结果是,人们会觉得例如悲伤、愤怒、恐惧、焦虑,这些情绪是不好的,而喜悦、兴奋、平和,这些情绪才是‘好情绪’,应该被我们追求、接纳。”
“不喜欢看书、或者说,暂时没有心情集中精力不是什么‘坏’事,不应该被归入‘不行’、‘不好’那一类。”
风及雨的说法是谢惋惜闻所未闻的,T似懂非懂,睁大眼睛。
风及雨笑了下,T很高兴听了自己的话后,谢惋惜逐渐没那么痛苦了,那些焦躁不安在退潮。T继续道: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说说话。”
此时竹子“啧”了声,心想:这光环四射、乐于助人的热心大好人是那个切人从不手软的冰山吗?T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当然,”谢惋惜有些紧张,T攥着裤子,从下往上偷瞄对方几眼,低下头去。
让谢惋惜主动挑起话题看来是不可能了,风及雨当先道:“你叫什么?”
“谢,惋惜。”谢惋惜酝酿几下才说出这个名字,说完还抬头看对方的脸色。
“哪个‘wan'xi’?”
“就是,很惋惜的惋惜。”
风及雨着实疑惑,T顺着问了下去:“惋惜什么?”
谢惋惜低下头,咽了咽唾沫,很轻很轻地说:“应该是,妈妈惋惜我有先天的……心脏病。”
“那……你现在没事了吗?”
谢惋惜点点头:“做了手术就,不影响。”
风及雨顿了顿,又问:“你多大了?”
“13。”声音依旧很小。
公平起见,风及雨也介绍起自己:“我叫风及雨,‘feng’和‘yv’就是天气那两个字,‘及’是‘和’的意思。”
“所以你名字的意思是,”谢惋惜忍不住说,“‘风和雨’?”
风及雨点头,但并不想对此多言——有更多信息的竹子猜测,T是因为取这名字的人而连带着提起时略带愠怒、不忿,而谢惋惜却不知道,没有看出那人脸上带过的一丝异样;T叹道:
“多好的名字,你父母一定想你成为,能够经历过风雨磨砺的人。”
“是么,”风及雨轻轻道,“我倒没问过——不过我感觉,你不喜欢‘惋惜’这个名。”
谢惋惜沉默了很久。这次是T岔开话题:“你多少岁了?大哥哥。”
“18。”
谢惋惜惊奇地看向对方:“你今年高考吗?”
“对啊,”风及雨说,“不是考完了哪会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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