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得愿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玉坛。
不用问也知道那里面存放着的是他首徒玉玄的骨灰。
祝卿安和谢秋月俩人一左一右的候在他的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眸子,闷不做声,乖巧至极。
但俩人的神色都不算太好,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剐蹭,脏了一块两块,像是刚刚才真刀真枪地干过一场似的。
“玉京……”见归厌一个转世重修的渡劫大能盯着俩人看,闻人得愿总有种家丑被揭的羞耻感,他尴尬地挽尊,“尚武。”
但这话说出口都有些烫嘴,闻人得愿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家里自家人打打闹闹总好过在外面打,是吧?”
归厌敏锐地察觉到了闻人得愿未说出口的话:至少在家里打不会死人。
归厌下意识瞥了一眼玉玄的骨灰坛,心生怜悯。
好家伙,该不会闻人得愿对这孩子的愧疚都是这样来的吧?
因为知道他在家里因为和自己的关系更亲近而被其他孩子欺负,且因为实力小弱所以不得不更偏爱,然后又因为他的“偏爱”被欺负得更惨……
恶性循环啊。
最可怕的是,闻人得愿明知道自己的关注会带来反作用也不得不过多看护玉玄,因为能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中,玉玄实力垫底。
“玉秋她们还是挺尊敬师兄的……”但这番话,闻人得愿说得有些心虚。
归厌:懂了。估计在他看着的时候的确是“尊敬有加”,但私底下如何,闻人得愿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到底都是小辈,闻人得愿也不好太过于偏颇。
先前闻人得愿提过的“一视同仁”他似乎也完全能够理解了。
面对一群这样的晚辈们,闻人得愿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只能“一视同仁”,不然他还能做什么吗?
只是,闻人得愿堂堂一个破境大能,怎么会让自己活成这个鬼样子?
归厌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这家伙不愧是个被恶犬拥簇、拱卫的谜团,明明他亲眼见到了、接触到了他,未解开的谜题也依旧源源不断。
但肌肉内腑的钝痛提醒了归厌,那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去试着破解的,至少也得等他拿到锻体之法,修行至元婴勉强自保才行。
“师尊,我不日便要突破金丹了,需要锻体之法。”
闻人得愿立刻得到了赦免一般在袖子里翻找起来:“这些你先拿去看,还有这些,这是寒霜洞天的修行令牌、这是雷池洞天的修行令牌……”
厚厚一摞比现在八岁的归厌人还高的功法玉简出现在归厌身边,而后是一枚枚雷击木制的令牌。
归厌麻了,可哪怕是以“疯”著名的祝卿安见到这些都连眼皮子都不动!约莫是早已见惯不怪了。
归厌:他似乎能够理解玉玄为什么会被人针对了。
如果玉玄平日里过的就是这种日子,换做是他他也很想试试对方的斤两。
百岁元婴的天才?被像这样尽心尽力的培养了,如果百岁连元婴都到不了,那才该以死谢罪!
欺负?
不,那算什么欺负,不过是友好切磋和讨教罢了,你看连性命都不伤的,不是吗?
“够了,师尊,”
归厌木然地抱着满怀的令牌,叫停。
他飞快地用神识进行过一轮筛选,挑选出几个和自己修行的功法较为恰适的功法玉简和对应的修行洞天的令牌,将剩余的令牌和功法玉简全部还了回去,只留下了白塔的借阅令牌。
——所有这些东西里,祝卿安和谢秋月只对“白塔”有微末的反应。
“等我突破金丹,我再去白塔。”
归厌看了祝卿安和谢秋月俩人一眼,“我会努力修行,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那是当然!”祝卿安理所当然,看向归厌的目光里也终于多了几分满意。
倒是谢秋月——
谢秋月的脸绷得紧紧的,别过头去,似乎对他的印象更差了几分。
“小秋月也有的,令牌。”
闻人得愿拍了拍谢秋月的头,然后是祝卿安的。
“安安也有。”
谢秋月脸色还是很臭,但闻人得愿的手落下来的一瞬间便舒缓了许多。
她似乎并不是因为闻人得愿给出了有着特殊含义的令牌而生气,但还是被安抚好了——又或者,仅仅只是想让闻人得愿觉得她被安抚好了。
在闻人得愿的身边,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们都愿意做出和乐融融的样子来。
归厌眯了眯眼,感觉自己掌握到了一点所谓的“玉京生存诀窍”。
一一安抚好后辈们后,闻人得愿终于垂下了眼睑,望向怀里的玉坛:
“现在,我们该回家了。”
……
闻人得愿的身体似乎真的不怎么好。
他说过下一步的行程后便躺上了先前那张毛茸茸的软榻,阖了眼,很快便睡熟了。
为了避免无畏的争端,在入睡前,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上被他端端正正地摆放好了玉玄的玉坛。
不清楚是为什么,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多余的椅子,闻人得愿睡着后,祝卿安便在地板上盘腿坐下来,靠着门扉闭上了眼,开始修炼;
谢秋月则伏在窗前,一面望着窗外风景,一面把玩着不知哪儿来的梅花枝。
那梅花并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红到发黑的深紫色,一看便是绝佳的毒给养出来的。
俩人各得其乐,默契无声,整间屋子瞬间就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闻人得愿清冽而温暖的呼吸声。
归厌犹豫了一秒,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窗前——然后如他所料地,被那束梅花枝拦住了。
梅枝枝头开得最盛的那朵花的花瓣距离他死穴仅有半尺,谢秋月眉目里的杀意不似作假。
“短短时间再失去第二个徒弟师尊会难过的。”归厌没有说出声,只做了口型。
“时间长了师叔才会更难过。”谢秋月咬着唇,同样只做了口型。
“他不会希望看到‘你’、杀死我的。”归厌在“你”字上顿了顿,闻人得愿现在的确对归厌没什么感情,失去了也不会难过,但,他会为谢秋月而难过。
谢秋月攥着的手颤抖起来,良久,她气呼呼地将花枝收了回去,插在发间,背过身去。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归厌继续问,谢秋月初入合体期,他知道谢秋月“看”得到,她背过身去只是在表明自己不想与他继续谈话的态度罢了。
“你是个什么人,我就该喜欢你吗?”
谢秋月“说完”才想起来问话的人不过是个练气——啊不,筑基期的小家伙罢了,还一脸老成一点也不可爱!
但让她转过头让这孩子看着她的口型再说一遍,又似乎没了刚刚的情绪和气势。
于是谢秋月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深深地,认真地望向归厌。
“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我不管你是早熟还是孺慕跑偏了,但我得警告你,别乱动心思。”
归厌稍稍诧异: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么?他还以为……
可谢秋月的话并没有“说”完,她接着“说”:
“师叔已经有道侣了。”
师叔,谁?
有什么?
道侣?
谁有道侣?
归厌懵了半晌,短短八个字才终于被他听到了脑子里。
闻人得愿有道侣了。
一个破境大能,修行千载,有道侣并不是一件稀奇事,不如说,没有道侣反而少见。
但在此之前,归厌从未有过这样的设想。
不知为何,但他就是从来就没有将“道侣”二字与闻人得愿联系起来过。
先前说过了,归厌并不是个有道德感的家伙。
身为天生魔种,且一路顺利修行到了渡劫,就注定了道德感这个词几乎与他绝缘,不然他早年就被自己的出身给折磨死了,最次也会像玉玄那样留下心理阴影。
所以,哪怕闻人得愿真的有道侣,归厌也不会因此而退却,更不会做出什么自欺欺人的事情来。
他会明明白白、正大光明地去追求他。
可归厌在从见到闻人得愿的第一眼开始便从未想到过他已有道侣的这种可能。
“我警告你!就算我师尊死了……”
哦,难怪,死了啊~
“扑通——当啷啷——”
“唔——”闻人得愿揉着脑袋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士下座的小师侄,和被她费力挡在身后的,空了一块的花架。
碎掉的花盆和花估计已经被处理掉了,祝卿安在门边盘腿打坐,离现场非常遥远。
至于归厌……
归厌小小一个正站在窗前,冷风从窗口灌进来,衣袍猎猎,看起来似是将他整个人都吹得瑟瑟发抖。
“归厌,到我这边来。”
谢秋月:!!!师叔!师叔!QAQ那一丁点风算什么啊!师叔你看看我啊!你家小师侄才是受害者啊!
接连受到两次精神创伤的谢秋月整个人都蔫了,就连头顶的梅花花瓣都跟着打了卷儿。
不小心在与谢秋月的较量中胜出的归厌:……
他倒是没有刻意做什么,实际上,对这一出他也有些触不及防。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谢秋月却像是被吓惨了一样猛地一脚蹬地向后窜了出去,然后——
她“扑通——”一声撞倒了花架,花盆随即“当啷啷——”落了地,碎了一地。
花盆、花、花泥瞬间一塌糊涂。
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的归厌坦荡地走了过去,眼里流露出一丝丝适时的委屈。
小孩子什么都不好,但有个谁也绕不过去的优势。
即便归厌是个假小孩也一样。
那就是,他扮起可怜来,是真的可怜兮兮,谁也拍马不及。
哪怕闻人得愿明知道筑基后期已经不畏窗口那一点点凉风,明知道这是个披着小孩壳子,内里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数的老家伙,见状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你到这里。”
闻人得愿指了个离软榻不近不远的位置。
炽热的杀意陡然落了过来,来自门口。
归厌:……哦豁。
俩人态度转变:
祝卿安:实力太弱了丢我师叔祖的脸→短短时间从练气到金丹,勉强还算不赖!→啊啊啊啊!(炸毛)
谢秋月:不许觊觎我师叔(娘)!→别想做我后爹!!!(炸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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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明争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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