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眨眼已是百年。

云水泽周边的国度怪病频发,求神问药于百姓而言如家常便饭,草木花药之神的庙堂随处可见,而供奉食神的唯有迷津渡的白家庄。

每逢夜半三更,迷津渡便有鬼差摇铃引魂。魂魄们排成长队跟在鬼差身后,上路前,照例在渡口白记食铺享用最后一顿热乎饭。

炊烟阵阵,驱散了阴森冷气,魂魄们的怨声哭声渐渐止住,都眼巴巴望着香气扑鼻的热灶。

“那个烧菜做饭的就是白掌柜?看着分明是个小姑娘,干活倒是十分麻利,只是她做什么营生不好,非要跟咱们死人沾边,也不怕遭人嫌弃。”

魂魄们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鬼差觑了他们一眼,冷嗤道:“你们以为谁都能在迷津渡当食铺掌柜?那得是纯阴命格之人,千万个里也挑不出一个。”

众魂魄闻言,意味深长看向少女。可烟火气朦胧了她的面容,凝眸细看,也瞧不真切。

但见她一人便撑起偌大的铺子,虽说是在灶台忙碌,而锅碗瓢盆叮叮作响,配着那干练利落的身形,倒似在配乐起舞。

少女的身姿实在赏心悦目,魂魄们这顿饭足足吃了个把时辰,才恋恋不舍随鬼差踏上渡口,赶赴忘川。

最后一波魂魄亦酒足饭饱上了船,其中一个玉面赛雪,相貌俊美,踏上船板时,还对她作揖道谢。

白芷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叹息近来怪病来势猛烈,可惜了这么好的公子哥。

鬼差却十分防备地挡住那公子,生怕她靠近一步。传闻白家血脉不同寻常,若是魂魄服下她的一滴血,再由法力高强的修士催动招魂**,便可复生。

可生死有命,若是那魂魄当真活过来,鬼差便无法向阎王交差。

白芷法力低微,一心只想做好差事,攒下买修行丹药的本钱,待学些法术能护自己周全,便游历吃遍各处美食。男色嘛,全然不在她的筹谋中。

白芷收回目光,她又忙着熄火刷锅,待忙完已是腰酸背痛,便打算在迷津渡留宿一晚再归家。

毕竟归家也是孤零零一个人,白家庄将纯阴命的她视为异类。

白家庄供奉食神,尊崇美食,许多人凭借好厨艺谋得了好前程,可她偏栽给了命格,纵使厨艺再精湛,也只能谋得一份给鬼魂做饭的差事。

白芷方倚着灶台坐下,就听得身后那片林子窸窸窣窣,动静古怪,鬼差已领着魂魄们走远,来者又会是谁?

下一瞬,狂风兜头而来,卷起枯叶风沙扑灭了阴森鬼火。灶台残存的暖意散尽,白芷睡意被搅,愤愤不平起身查看。

“宗主,您瞧迷津渡空无一人,咱们怕是来晚了。”

一行头戴帷帽的素袍修士半夜疾行追至此处,悬在腰间的长剑在月色中闪烁着夺目光泽。

为首的人极目远望,道:“便是从阎王渡船上硬抢,老夫也要把我儿的魂魄夺回来!”

白芷面如土色,怒意与睡意顷刻消散。她凝眸细瞧,认出了那身打扮,这可是云水泽第一修仙宗门凌霄阁,听这话锋是要从鬼差手中夺魂,神仙打架,可别殃及她这个无名小辈。

眨眼间,凌霄阁宗主温兆行的长剑已倏尔出鞘,只追渡船而去,那长剑闪着蓝色寒芒,从一把变幻出数把,齐齐插入船周,将鬼差与一船魂魄死死包围。

温兆行又捻起指诀,召出捆仙索绑了鬼差,鬼差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兆行领走中意的魂魄。

白芷认出那魂魄正是像她作揖的公子哥,心道凌霄阁已达成所愿,大约会速速离去,她也要趁机归家,省得再出差池。

白芷正轻手轻脚预备遁逃,那听得鬼差忽而道:“宗主大人,小的丢了魂魄无法向阎王交差,还请宗主可怜小的。”

温兆行觉得可笑:“实力低劣,有何资格同老夫谈条件?”

鬼差意味深长道:“我有一法子,可助少主起死复生,不知这足不足以换一个魂魄。”

温兆行即刻道:“说!”

不成想鬼差竟把祸水引到她身上:“迷津渡食铺的掌柜是白家庄人,传说她的血可让死者还魂。”

温兆行的长剑顷刻飞来,似生了双目一般径直插在白芷脚下,她被迫现身在众人视野中。

白芷愤恨地瞪了眼鬼差,辩驳道:“一派胡言!若此言当真,白家庄人人皆是烫手的山芋,早都被人抓去放血了,岂能安然度日?”

鬼差又道:“可你不一样,你是纯阴命格,千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

温兆行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手起刀落,身侧最近的随侍已一命呜呼。

这是他的独子,千宠万爱着养大,却在最好的年华病逝。便是一线希望,他也要一试!

温兆行居高临下深望白芷,不怒自威。他缓步朝她走进,白芷忐忑地攥了攥手心,难不成他觉得一滴不够,要放干她的血?

她不自觉抿紧嘴唇,她不想死。

她还有许多心愿没达成,修行、游历与美食如梦幻泡影,尚未达成。

温兆行的手掌已扼住了她的咽喉,把气息一丝一丝压出肺腑,模糊的视野里,鬼差早已带着新收的魂魄乘船远去。

白芷挣扎道:“宗主大人,那招魂的口诀只有我知道,你若杀死我......他也别想活过来。”

她微弱的气声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温兆行的眼神越发凝重,他的眼睛如蟒蛇的竖瞳,一旦被盯上,便被寒意侵入,周身麻痹。

白芷吓得嘴唇都在发颤,却强忍着,撑着精神要与他周旋到底。

她从不会放弃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那利爪终于松开了她,空气灌入口鼻,她剧烈咳嗽着,倍觉头晕目眩。

确认他暂且不会要她的命,白芷才敢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

凌霄阁矗立在灵山最顶峰,终年被积雪覆盖,白芷乃凡人之躯无法抵御这彻骨寒意,缩在温兆行身后瑟瑟发抖。

凌霄阁众人皆为亡故少主缟素,与千年积雪融为一体。

温兆行挑了两个心腹看管白芷,他们带她梳洗掉一身腐尸臭味,换上缟素,又领着她往少主的寝殿去。

白芷步入灵堂,随着众人祭拜过后,温兆行命修士们退下,对她沉声道:“你且走上前来。”

白芷颔首,缓步走至他跟前。

温兆行打开一方木匣,里面所盛之物是一方摇铃,质地却很特殊,比冰晶剔透,还泛着皎月般的清辉。

白芷心头一悸,手不觉探上前触碰,耳畔一瞬闪过无数杂音,却又什么都听不清,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将她网罗,她恍惚觉得见过此物。

可这怎么可能呢?

温兆伦忽地拍开她的手,厉声道:“住手!你的脏手也配碰它?”

白芷恍然回神,刚才她是怎么了,思绪全然不收掌控。

“是小人见识浅薄,望宗主大人见谅。”

温兆行冷瞥了她一眼:“若非要救我儿,你实在见到此宝物。你可知世上为何流传着白家血脉可救人性命的传说?”

白家庄的人不待见她,谁会同她说这些,白芷老实道:“小人不知。”

“上神之中,唯有食神的额间血可起死人肉白骨,而白家世代供奉食神,许是因此继承了些许食神之力。”温兆行正色拿起摇铃,端放在他身侧的灵柩上,“而这件法器,正是食神自散元神后遗落至人间的宝物,自然也有残存的食神之力。”

“老夫会与宗门法力高强的修士一道开启招魂大阵,而最关键的,还是看你白家的血脉。待法阵开启,便把你的血滴到这法器上,只要你救活我儿,我便许你留在宗门厨司,同宗门弟子一道修行,不必再回迷津渡。”

说罢,他便甩袖离去。

白芷这才敢看向那未合上的棺椁,这冰棺能让逝者保持生前的容貌,躺在里面的人五官俊朗,面若霜雪,唇瓣亦无血色,憔悴得很,看来这位少主生前已病了好一阵。

窗外映照来数道金光,脚下传来震动,想来是法阵已开。

温兆行许了令她心动的好处,白芷未再犹豫,即刻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入摇铃。

摇铃一瞬像活了似的,兀自飞至半空摇晃起来,传出的震颤隆隆作响,大放金光,轻易照彻了整个凌霄阁。

无人知晓,此乃食神之力,世间唯有陨落食神可操控此术。

万里之外,魔族也瞧见了这道光芒,急忙赶去大殿。

“——少主,灵山顶峰金光骤现,那法力颇有些熟悉,属下怀疑与您多年在寻之人有关!”

懒洋洋倚在织锦软榻上的男子闻言坐起,凛冽眸光掠过台下恭敬的身影。

他沉默不语,顷刻已催动法力,向着灵山方向疾速赶去。

百年前的那场恶战以食神自散元神而终,天兵终于赶到,魔族没能讨到好处,他那魔尊父神更是被食神之力烧成灰烬。

依照两界尊主所定,魔族之人不得踏入仙门半步。

可妄升顾不得那么多。

唯有他知晓,此刻心跳是如何乱作一团,他有多想见到她。

飞身赶至凌霄阁时,那道食神之力幻化的金光尚未消散,照将着整座灵山

殿外,温兆行与众修士被神力震慑于原地。

殿内,白芷亦难以置信地惊呼了一声:“我的血当真有如此神力?”

门忽而被一阵狂风吹开,温兆行急匆匆冲入房内,他瞧白芷的神色比先前多了些许敬畏,再垂眸看向灵柩中的爱子,仍是双目紧闭的死相。

温兆行鲜少流露出悲戚,果然,生死不可逆,看来是强求不得了。

白芷心中泛起嘀咕,她从未奢望能凭自己把少主救活,只是她对温兆行而言已没了用处,那些许诺给她的好处便作废了。

若是他肯发发慈悲,放她回迷津渡也好,或是让她放满一碗血再走。总之,千万不要伤及她性命。

妄升隐去身形随温兆行一并入内,此刻他凝眸看向摇铃,其上的食神之力虽极微弱,看似感知不到,但那滴血却给了他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正是百年前灵兮赠与他的那滴。

妄升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白芷转身,将似曾相识的眼眸暴露在他眼底,妄升瞳仁骤缩,唤道:“灵兮?”

他想上前触碰她的面庞,不曾想,稍凑近了半步,那摇铃便嗡嗡作响,震得他头晕脑胀,而后又是一道金光,径直击中妄升,他脚下歪斜,整个身子都栽入灵柩。

白芷好似听见了有男子在唤她,但放眼偌大灵宫,除却未再开口的温兆行,便只有早已死去的少主。

死人怎会开口,定然是她听岔了。

可下一瞬,灵柩中当真传来一声呻吟。

怎会?白芷心头一滞,猛然望向灵柩。

视线中正是少主的脸庞,依旧是五官俊美,面若霜雪,很是憔悴,可......他这双目生得当真清澈灵动,镜子般映着她的容颜。

不对,已死之人怎会睁眼?!

随即,一道锐利的尖叫声劈开阖宫寂静,白芷跌坐在地上,嘴唇只打哆嗦。

“宗主大人,少主他他他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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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世后,和仇人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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