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针对莫雨，也不干涉你交朋友，只是人的工作决定你处在什么阶层，这种小私企能有什么出息。不过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后还会有很多变数，趁年轻，赶紧谋求其他出路……”
“我不需要。”穆玄英当即打断了司空仲平的说教，直视他的眼睛，神色温和，语气却不容商榷。
于是这回郁闷的人换做了司空仲平，他暗自扼腕，穆玄英跟莫雨混久了，果然性子养得越来越野。这孩子小时候虽闹腾，但好在遇事时听话又乖巧，长大后反倒翅膀硬了被人一个劲拱着跑，一心一意向着莫雨。
旁听许久的谢渊这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敲在桌面的声响仿佛定音的尾锤，宣告着他们这场无果的争论该告一个段落。他安抚性地对二人微笑，然后转向司空仲平，说：“仲平，他比你想得有主见，这是他的人生和他的选择。”
司空耸耸肩，表示既然如此他就不方便过问了，比了个“祝你好运”的手势给穆玄英，两手往衣兜一插随即起身离开。
聚会结束，回去的路上，穆玄英有点沮丧地跟在谢渊后头，问他：“我是不是惹司空叔生气了？”
“知道人家会生气，你还当面驳斥他？其实仲平他平素就热衷给人出主意。你是小辈，小时候也仰仗过他，他难免一时习惯，说多了些。你又不必真按他说的做，何苦闹得气氛僵化。”谢渊稳步走在冬夜的飘雪中，虽是在说穆玄英的不是，然而难得的温言和语。
穆玄英差点就要向谢渊坦言自己和莫雨真实的关系。然而赶在出口之前，他伸手帮谢渊掸了掸肩头的雪，转口问：“我还遇见翟伯伯了。我跟他是什么都没说，他也是不高兴。”
“我当初也不高兴，你那时在乎过么？”
“……我，没有啊。”
谢渊摇摇头，侧身向后揽住穆玄英的肩把他拉到自己身旁，朗声笑道：“别紧张，我要还是不满，刚才就不会替你说话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谁还计较你这档子事。”说完谢渊大力拍了把穆玄英。
穆玄英在被拍到痛的同时，也感到分外安心。
谢渊慢慢走着，难得对穆玄英敞开心扉：“我不擅长应付小孩子。你小时候总是闹着要找孤儿院的朋友，不肯亲近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开心，你闹的时候只懂得坐在旁边默默陪你。”
“说来也的确对不起你。那时我以为我们夫妻要不了孩子，就做主把你领养回来，谁知你刚到我家第一年，就有了你妹妹。我很怕你多心，怀疑我们心不诚，可你是男孩，我不能娇惯你。没料到你突然变得很懂事，主动帮我们照顾妹妹，上学也没叫我操过心。”
“你知道么？你每次背着我偷偷溜出家门，其实我都知道，不然你走不动了在路边哭时，我怎么会那么及时赶到领你回家。每一次我都想拦下你，又不知是不是应该拦下你，同时很怕你出事，只有跟在你后面，你走多远，我走多远。”
“你是个很倔的孩子，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也能够说明，你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这些都没有不好的地方，于是我愈加不知怎么对待你。”
“当初你要帮莫雨忙他公司的事，可你自己也在读研，忙得丢头忘尾，论文都定不下心写，我怎么不急呢？”
“还好你不是会顾此失彼的人，结果勉强能算作两不耽误。至于莫雨嘛，对你倒是没的说，我实在没立场拦着你和他一起创业。”
“不过可能说白了，我还是那个一点也不会应付孩子的人吧。”
说完他在风里自嘲地一笑，晕黄的灯光下，雪花似乎染白了谢渊的发鬓。
他的笑，还有那些沉默的关爱，堵得穆玄英心头发闷，终于还是忍不住细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雨哥……”
“我知道。”谢渊的回应太过迅速，穆玄英知道他的明白不是自己想说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再多说，而是反过来揽住谢渊的肩头，亲热道：“但我呢，一直一直，最仰慕您。”
“所以……不管我曾经，或是即将做出什么选择，都不想让谢伯难过。”
“我明白，你有你的想法。所以按着你心里的选择，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谢渊对穆玄英和蔼地笑笑，这孩子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他要抬起手来才能摸到他头顶。
穆玄英有些哽咽，他突然发觉眼前一幕很似曾相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抚摸他的头顶，原谅了他所有的离经叛道。
他有种感觉，其实谢渊根本不会阻拦他和莫雨在一起，哪怕他再失望再不情愿，他所希望的，也只有穆玄英可以得到幸福这件事而已。
初六上午，王遗风要出门会会老朋友，临走不忘叫醒莫雨，教育他一日之计在于晨。莫雨游魂失所般的穿戴洗漱完毕，一听到门锁阖起，立刻和衣倒回床睡回笼觉。
然而不多时一阵门铃响起，以为王遗风半路杀回头的莫雨，赶紧揉顺睡得凌乱的长发，理好衣服后匆匆跑来开门。
门才开了半扇，站在外面的那人已忙着挤进来。这时，莫雨不慌不忙地倚在门框拦住那人，手按在门把上不肯放松半点。那人见势不好硬闯，于是抬手抓住门框，质问莫雨：“雨哥，有你这么待客的么？”
“我可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位客人。”莫雨摇摇头，故作严肃，眼中却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笑意。
穆玄英在门外站定，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握拳至唇边咳嗽清嗓，试图表现得比莫雨更严肃：“我跟王教授有约，是来给他老人家拜晚年的。”
莫雨闻言嗤笑道：“那你刚才过来的路上必然看见和你有约的王教授出门去了。”
穆玄英还想绷着脸跟莫雨演下去：“嗯，是的，但王教授说他家里有人，让我上来坐坐等他回来。”
“其实吧……”莫雨不以为然地耸肩，随即上身前倾凑到穆玄英近前，审视着他的眼睛说，“王叔是不会跟别人约在他要出门的时间的。不光是他，这也是大部分人的通常做法。不是么，没常识的穆先生？”
穆玄英看到莫雨忽然靠过来，还以为他要亲他，肩膀一缩却没让开，逗得莫雨现出了隐含的笑，揶揄道：“你期待在我家门口发生点什么吗？”
“我才不像你。”穆玄英尴尬地挑正眼镜，软下语气央求莫雨，“不要玩啦，让我进门去，你不嫌外面冷么？”
“还好，老人家怕冷，屋子里暖气足。”莫雨随口敷衍着，但还是不见他有挪出门口位置的趋势。
这时他也注意到了穆玄英戴上了许久未见的全框眼镜，一时好奇，问道：“怎么不戴隐形眼镜了？”
“隐形眼镜在我们家里，回老家时忘了拿走。这眼镜还是我高中用的，度数有点浅。”
“怪不得，你一戴上这副眼镜，看起来小了好几岁，还真像学生。”
“所以呐？”穆玄英不明白莫雨话中所指，只是习惯性地往上推了推眼镜架。
“进导师家，不带点礼？”
“可我不是来看导师，是来看导师家属的。我想见你了，莫雨。”屋里暖气是足，穆玄英站在门外只得了一星半点漏出的暖风，不禁往莫雨身上贴紧了一分，很不乐意继续逗这些不着边际的闷子。
“晚上不就能在我们家里见到了？见完了还能一起找你的隐形眼镜。”
“来跟王叔叔拜晚年是真的，但是路上撞见他出门去了，那个……我就更忍不住想来看看你了。”
至此莫雨套话完毕，那股起床气这才散尽。他单臂揽上穆玄英脖子将他环进室内，反手带上门。
突如其来的暖气在冰冷的镜片上凝出一层水汽，穆玄英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刚要摘下眼镜擦干净，莫雨已先他一步挑下眼镜塞到自己衣兜里。
“还我。”
“戴眼镜不方便。”莫雨挡下穆玄英要伸进他衣兜的手，顺势紧紧扣住了他手腕，肩膀抵在他胸口往后压去，将穆玄英压紧在防盗门上。
“不戴我才不方便。”穆玄英急着又要去拿回自己的眼镜，这次挡下他的是莫雨的亲吻。
他的嘴唇带来一些冬天干裂的粗糙，还有一些久违的温软。穆玄英俨然忘了拿眼镜这回事，两手环拥莫雨的背，侧头迎上，想要吻得更深，回应莫雨的动作亦是说不出的甜蜜缠绵。
漫长的吻始终没有终结的意思，穆玄英乱着呼吸推开了莫雨，冲口而出的话语还未能听清声音，却让人先嗅出了一股甜腻的气味。
他说：“你好歹先让我进房间吧。”
“在门口又怎样？”莫雨顺手反锁了房门，朝前走了小半步，穆玄英想往后也让个小半步，脊背直接撞上冷硬的防盗门，金属闷响顿时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他有些晕，抬手接住莫雨压向自己的手臂。这举动逗笑了莫雨，手掠上他的脸，手指划过还残留润泽的唇。
莫雨靠近穆玄英耳边轻声说：“要不是我想收下这个，连门口你也待不得的。”
穆玄英从善如流，蜻蜓点水般吮住莫雨的唇，问：“你还要什么？”
一只手紧贴身体的线条滑下，莫雨戏谑道：“你果然很想我，这么快就有反应。”
虽然是在嘲笑穆玄英，但莫雨眼眸微狭，无数温润情绪随眼波流散，即使一句嘲讽，仍旧撩人至极。
他将穆玄英用力抱紧按在房门上，不让他动弹半分，两人纠缠不清地你来我往，仿佛有一小撮火，正在以吻传递。
穆玄英的名被莫雨一遍遍重复呢喃，似乎喊着这个名字，抱着这个名字的主人，他就能够满足。
而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莫雨一声声轻唤，穆玄英显然情动至深，他不由揪紧了莫雨肩头的衣物，迷离着眼坦承自己的心思：“我想你了。”
“我知道。”莫雨含糊回应了他，却以行动告诉穆玄英，他自己也是，无论心里，或是身体上，都同样在想念穆玄英。
莫雨利落地脱下穆玄英的外套往门旁衣架上挂好，穆玄英以为终于能进屋说话，脱了鞋摆摆手准备往里走。然而他才刚和莫雨的肩擦了个边，莫雨握住他肘弯，将人向后拽去，又给甩贴在了防盗门上，趁穆玄英反应不及的空当，再次把人吻得严严实实。
莫雨的手臂横至穆玄英背后，将他圈紧在怀，见缝插针地吻了小会儿，才放了穆玄英一点喘气功夫。还透着湿热劲的嘴唇磨着穆玄英的脸，咬住他耳廓，喁喁轻语：“我想在这里跟你做。”
“疯了？”穆玄英吓了一跳，心虚地将目光瞟向一边，“要是有动静，背后就隔道门，外面过道来人都听得见的。”
“可我觉得，要是我们进屋了，估计做到王叔回来都想不起停。”莫雨知道穆玄英不会真拒绝他，便拿话逗他，“我们可以不要弄太大动静。”
大概人都是这样。偏是最喜欢最在意，才最想看到对方忍得受不了，收敛了一切对外逞强的锋芒，只向自己温顺服软的样子。即使到了这个年纪，遇到喜欢的人，还是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有多幼稚，不把人欺负狠了就想不到停，停了还要想，咱俩这么闹多有意思，你难堪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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