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餐厅宽敞而典雅,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餐具在暖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气,其中果然有宋汀桐最喜欢的油焖大虾的味道。
孙雅莉热情地招呼着宋汀桐入座,就安排在他以前常坐的、紧挨着周一让的位置。周一苒则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宋汀桐的另一边,像个小卫士,生怕别人抢走了她“请”回来的客人。
周一让看着妹妹那副护食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宋汀桐的腿,递给他一个“你看她”的无奈眼神。宋汀桐接收到他的目光,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计较。
这时,周父——周振宏从楼上书房下来了。他穿着家居服,气质沉稳,不怒自威,但看到宋汀桐时,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周叔叔。”宋汀桐立刻站起身,礼貌地问好。面对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长辈,他始终保持着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桐桐来了,坐,别客气。”周振宏摆摆手,语气随和,“好久没见了,看着更稳重了。听一让说,你转回附中了?学习还跟得上吗?”
“挺好的,谢谢叔叔关心。”宋汀桐恭敬地回答。
“爸,您就别操心学习了,桐桐可是学霸,到哪儿都是第一的料。”周一让在一旁插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仿佛考第一的是他自己。
周振宏瞥了儿子一眼,哼笑一声:“你小子还好意思说?多跟桐桐学学,别整天就知道瞎混。”
“我哪有瞎混……”周一让小声嘀咕,顺手给宋汀桐夹了一只最大的虾,“我现在可是积极向上,努力得很。”
孙雅莉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吃饭!桐桐,快尝尝这个虾,阿姨特意给你做的。还有这个汤,炖了好久,多喝点,补补身体。”
晚餐在一种异常和谐甚至称得上温馨的氛围中进行着。孙雅莉不停地给宋汀桐夹菜,关心他的生活;周振宏虽然话不多,但也会偶尔问几句关于他父母和学业的近况;周一苒则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逗得大家发笑;周一让虽然偶尔会和妹妹斗嘴,但大部分时间注意力都在宋汀桐身上,不动声色地照顾着他。
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宋汀桐吃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感受着周家人毫无芥蒂的温暖,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混杂在一起。
他们对他越好,越只字不提过去那一年,他心里的那份愧疚和疑惑就越发沉重。
他们真的完全不介意了吗?当初他那样决绝地离开,伤害了周一让,难道周叔叔和孙阿姨心里就没有一点疙瘩?还是说,这只是出于修养的客气?
尤其是……关于他当初离开的真正原因。
晚饭后,周一苒被孙雅莉赶去楼上写作业,周振宏也回了书房处理公务。孙雅莉在厨房切水果,周一让则拉着宋汀桐去了别墅后的玻璃花房。
花房里四季如春,各种珍稀花卉安静地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花香。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妈我爸都特想你。”周一让靠在藤编的秋千椅上,拉着宋汀桐坐在自己身边,语气轻松而满足。
宋汀桐看着眼前摇曳的兰花,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叔叔阿姨……对我太好了。”
周一让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收起玩笑的神色,握住他的手:“怎么了?他们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宋汀桐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迷茫和一丝痛苦,“当初是我……”
“嘘。”周一让用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他说下去。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过去的事,不想说就别说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回来了,我们都在这里,这就够了。”
他的宽容和理解像暖流一样包裹住宋汀桐,却也让那份疑惑更加清晰。
宋汀桐看着周一让,看着他眼中毫无阴霾的爱意和信任,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你吗?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不该是在这个刚刚重新变得美好的夜晚。
他最终只是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握紧了周一让的手。
周一让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抿起的嘴唇,知道他心里还有事。但他并不急于追问。他愿意等,等到桐桐完全准备好,亲自告诉他一切。
他将宋汀桐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别多想,”他低声说,“以后都有我。”
花房里安静无声,只有花香弥漫。
温暖的拥抱驱散了秋夜的微凉,却无法完全抚平宋汀桐心底那悄然蔓延的、关于过往的迷雾。
花房里静谧安宁,馥郁的花香仿佛带有催眠的魔力,让人放松警惕。
周一让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那句“以后都有我”像是最甜蜜的承诺,敲打在宋汀桐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然而,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和信任,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心底最深的不安和隐瞒。巨大的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不能这样。不能一边享受着周家所有人的好,一边守着那个可能再次伤害他们的秘密。
他猛地从周一让怀里抬起头,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问:
“周一让……”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你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周一让身体微微一僵。他看着宋汀桐泛红的眼圈和那双盛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不是不想知道,他想了整整一年,想到快要发疯。但他更怕知道答案,怕那个答案是他无法承受的,怕再次把他推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轻松:“不是说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吗?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宋汀桐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挣脱开周一让的手,站起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原谅我?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周一让也站起身,打断他的话,语气变得有些急躁,他试图去拉宋汀桐的手,却被对方躲开,“我知道你当时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不问,是因为我相信你!是因为我不想再纠结过去那点破事!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宋汀桐摇着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这是……这是……”
他哽咽着,那个沉重的真相堵在喉咙口,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看着周一让那双带着不解和逐渐升腾起焦躁的眼睛,忽然觉得无比绝望。
他以为说出来会解脱,可此刻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说出真相后周一让的反应,没有勇气去摧毁周家此刻的温馨,更没有勇气再次看到周一让痛苦的眼神。
“是什么?你说啊!”周一让被他这欲言又止、只是流泪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这一年来积压的委屈和不安似乎也在这一刻被点燃,“宋汀桐!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你从来就没那么喜欢我?是不是遇到了更好的人?你告诉我!”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受伤的野兽般的嘶哑。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猜测,此刻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不是!不是那样的!”宋汀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像是被他的话狠狠刺穿,疼得他浑身发冷。他没想到周一让会这样想他。
“那是怎样?!你说啊!”周一让步步紧逼,情绪也有些失控。
巨大的误解和沟通的错位让两人都陷入了痛苦的漩涡。
宋汀桐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将他淹没。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破碎不堪:
“周一让……你混蛋!”
说完,他转身推开玻璃花房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单薄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桐桐!”周一让下意识想追,脚步却像被钉住一样。他看着宋汀桐决绝离开的背影,和他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骂声,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怒火和懊悔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宋汀桐几乎是踉跄着跑出了周家别墅的大门。夜晚的凉风刮在他泪湿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边快步走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周一让最后那句“是不是遇到了更好的人”像魔音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刺得他体无完肤。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不想瞒着他,为什么最后会吵起来?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回来?
情绪的巨大波动和夜风的侵袭,让他原本就有些不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困难起来。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费力,带着轻微的、压抑的哮鸣音。
他捂住胸口,勉强走到路边一棵树下靠着,试图平复呼吸,但悲伤和生理上的不适交织在一起,让他更加难受,眼泪流得更凶。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艰难地拨通了家里司机的电话。
回到熟悉的自家别墅时,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圈和鼻尖却红得厉害,呼吸依旧急促而浅弱。
早已接到电话在门口等候的家庭医生和保姆看到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了进去。
宋汀桐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任由医生给他做检查。巨大的疲惫和心碎感席卷了他,他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想任何事情。
保姆在一旁心疼地小声问:“小桐,这是怎么了?和周家少爷吵架了?”
宋汀桐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将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轻易就被情绪激惹出来的、令人窒息的痛苦。这具不争气的身体…… 是从一年前,和他分开的那一刻起,就悄悄埋下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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