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立于高枝之上,紧盯着不远处的结界,方知鸣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祖宗。
刚刚若不是他拦着,这疯狗怕是已将这结界强破了,他嘴皮子都快要磨破才将其拦了下来。
看着小黑眼神阴鸷,眉宇紧锁的模样,他也隐隐担心起来,可便是如何套话,小黑皆闭口不言。
方知鸣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夕阳,心中自我劝慰,再等等,为了证据,此结界必须从内打开,师姐乃是元婴之境,踏破化神只差一步,定然可以的。
但他终是心神不宁,反复思索,拿出了传音符。
*
周倾直接无视了徐星星的问话,兀自讲了起来:
“我与许毅师出同门。我性情死板,但还算刻苦,他资质极佳,可天性散漫。我大他一百余岁,每日修行从不懈怠,他日日赏花弄月,还能先我一步踏至元婴。”
他好似忆起从前,眸中染了笑意,“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妒过他。”
“后来魔神降世,祸乱世间,他才收了心开始努力修炼。他本就天资过人,不出五年便升至化神,当时魔族进犯,我亦为他护法,可那时的魔族因魔神传法,个个功力大增,那夜雷声震天,血雨腥风,两位师兄毙命,而我也在此战中断了双腿,成了废人。”
周倾双眸微微起了波澜:“许毅他自责不已,深入魔界亲自手刃了那日断我双腿的魔物。后为护着我,再不让我上战场,甚至怕我无聊每日将藏书阁的书带于我看。”
他顿了顿,道:“若是一直那般,倒也不错。”
“可是,”
他突然紧绷起来,“魔族势不可挡,昆仑节节败退,掌门师傅相继惨死,许毅每日身上旧伤附着新伤,便是你的母亲也差点死于魔物之手。而我却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看那些逗乐之物?我怎能笑的出来?!”
“呵呵,”
周倾发出一声奇怪笑声,他眼神死寂,“我借了在山上寻求庇护的凡人之身,将濒死同门的法力皆吸食殆尽,一夜之间便达到了我苦练百年都未突破的化神。”
“我瞒过了所有人,却未能瞒过你的父亲,但他并未告发我,只是与我一刀两断,我屡立奇功,以为可以弥补,可许毅成为掌门的第一日便将我逐出师门。”
突然,他停了下来,屋中长久的沉默下来,许久,他又张了张嘴,却再没有说下去。
徐星星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大约因为这点,所以她才会因为丁大点事就红了眼眶。
周倾的情绪起伏不算太大,大抵他做那件事时便想到这样的结局,大约他知道自己不对却已然无法回头,她仿佛看见了他浓重的悲伤,刚刚干涸的双眸泛起微微湿意。
“那你恨我爹吗?”她问道。
周倾看向了她,笑了一声:“你父亲是个好人,我从不后悔那日为他护法,便是那夜死得是我,我也在所不惜。后来他虽将我驱逐,我却并未怪罪于他。”
“只是道不同不为谋罢了,好好活着便好。”他如此道。
徐星星看着地上昏迷的林悦,试图劝他回头是岸:“你在昆仑数百年,应当知晓误入邪道之人的惩罚,可我父亲并未杀你,还放你出山。我想他应当也是这般想的,他也是愿你好好活着的。”
“我知,”
周倾轻浅地勾了一下唇,“魔神被灭后,我欲去为师傅守坟,可天不遂人愿,清闲不过几日便又听说了天机阁的预言。”
“救世之人?魔神已被灭,为何又算出那所谓的救世之人?”
周倾的拳头骤然握紧,“那便是这世间还未到真正的安宁之日,我又怎能懈怠?”
“星儿,你身为救世之人,当知自己肩上重责,怎能忌讳修行过程,只要能渡劫成仙,又何须讲究方式方法?”
徐星星看他最后又绕到此处,只觉得心肺闷堵:
真逻辑闭环。
“师伯,”
徐星星试图唤起他的良善,“你知此事为错,为何这般执迷不悟?天机阁未曾说过我是何时救世,万一便是我成仙之后呢?”
“苍生大事,岂能以万一做赌?”
“苍生?”徐星星被他逗笑了,语气变得凌厉,“你也配提苍生?每日十二条人命不是苍生?躺着的这十位修士不是苍生?周倾不是苍生?”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为了天下亿万人,这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周倾道,“那日被我借身的凡人,明明已自身难保,还做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之事,这样的人活着有何用处?还不如将身体借于我,助我除魔卫道,守卫苍生。”
“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就不要惯以苍生之名了!”
徐星星气势分毫不输,“区区几条人命?你也说得出口?周无暇作恶多端你却助纣为虐,蓉君和那些女子何其无辜,你却眼都不眨,还生生将这九幽冥蛇的皮扒下,你行事这般残忍,若不说你是师出昆仑,倒是像出身魔界!”
“周无暇的命我自有用处,若不是这长虫私自将沈蓉君的魂魄放走,我也不会这般惩罚于它,”
周倾锁眉看她,“说到这蛇我倒是想起,听说你已转投御兽派岳百银的门下,还私自与灵兽结契,你这般拿修炼当玩笑,何时才能渡劫?幸而我今日将你带回,你父亲管不了你,便让我这个伯伯管吧。”
“伯你奶奶个腿!”徐星星还想再骂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又是他妈的熟悉的禁言!
“星儿,忍一忍,一个时辰便好,可能会有些痛。”
滚你爹的,说的什么狗逼台词!
只见周倾的身体突然腾空,他闭眼念咒,地上那十人便依次悬浮于徐星星五米开外,皆头朝向她,身子向花瓣一般向外展开。
几乎同时,屋中金光大作,房顶石壁都印上血光法阵,看似杂乱无章,却最终有序地汇于她的头顶上方。
她不认识是什么,但猜到了是什么!
周倾要将几人的功法传送给她!
那这些失去了修为的人他们又会如何?
徐星星看着林悦忧心如焚,只能奋力挣扎起来,周倾察觉出她的挣脱之意,伸出一指指向她,轻声道:
“定。”
她便再不能动了。
殷红的血光慢慢凸显膨出,像有了生命一般蔓延至周围的人脚上,后像蛇一般顺着腿向上爬去。
怎么办怎么办?
她好像又想哭了,她怎么这般怂?以为万无一失却毫无用处,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却还只是个待宰弱鸡,以为自己足够护人周全却还需被他人护着。
徐星星想起林悦那声短促急切的师姐,看着那血管一般的符咒已将她的整条腿覆盖,她慌到极致,竟生生将舌尖咬破。
口中霎时涌出血腥,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第一次这般憎恨自己!
她怎么这么弱!
她的双眸爬上血丝,却没有丝毫办法,甚至连哭出声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血色符咒将林悦的脸遮盖。
外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连带着整个屋子都开始震动,徐星星瞳孔猛缩——
是小黑!
“莫要分心,”周倾并未睁眼:“这结界足够撑得一个时辰。”
徐星星猛然想起她与小黑结契时的情景。
她将口中的血液咽下,闭眼放空,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唤:
小黑,你能听到吗?
小黑,你可能听到?
小黑,求你听到我,我需要你,我很需要你……
*
周府外围已是火海,将已然陷入昏暗的天界重新照亮,小黑立于枯枝之上,全身浴火,眉间阴鸷,宛若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你疯了!”方知鸣见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便飞身去救周府众人,秦风看了眼那被烈火覆盖的结界,微微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也跟着去救人。
此时的小黑双眼赤红,已看不见其他,眸中只余铺天盖地的红色,让他心慌。
他的心口难受至极,恐惧,绝望,悲痛,一开始他还能分清这是她的心绪,可慢慢的,竟全然分不清了。
她怎么了?
是看见了什么这般害怕?是遇到了什么这么绝望?即使被女鬼吓成那样,他亦未曾感到太多心境,而如今这铺天盖地的情绪都快要将他淹没。
是不是有人在害她?
他突然想起昨夜那双佯作温怒的眸子,捏着他的脸警告他,让他在她受伤之时懂得伤心。
什么是伤心?
他好像懂了。
是脑中全然空白的无措,是不顾一切的反击,亦是胸腔无物的窒息。
小黑……
他猛地一颤,什么?
……声音?
小黑……
是她?她的声音?
眼中皆为血色,四周遍是嚎哭。
而他的世界霎时安静,透过重重火光看到了那个被铁链悬空的小小身影。
小黑,我需要你,我好需要你……
小黑,求你听到我,求你感受我,求你……在意我……
你在意我么?小黑…
你答应过我的……
声音愈来愈响,他的心脏愈跳愈烈,他终于发现,她的声音来自于他的心间。
千里传音。
他本不屑的术法,却在此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紧紧的抓住那缕声音,盯着那瘦弱无助的身影,仿佛要将之刻在心里,他的心声已放置最缓,却还是染上了微微颤意:
“别怕,我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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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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