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前。
星泊市西泾区,被视作当地贫民窟的涸水街位于城市边缘。
街道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两旁是老旧破败的砖瓦房,一幢紧挨一幢,没有绿植的间隔遮挡,房前便是垃圾随处可见的路面。
这是环卫机器人工作路线上消失的街区。与其他绿荫环绕的区域对比,涸水街仿佛和城市防护罩之外的黄色融为一体。
烈日炎炎的午后,即便有星泊市上空浅蓝的防护罩隔绝毒辣的日光,也阻挡不了滚滚热浪侵袭涸水街的地面。
此时的街道空无一人,不管是涸水街的居民还是路过的行人,纷纷躲进室内避免中暑。
当一柄古色古香的黑伞出现在涸水街时,显得尤为突兀。黑伞仿佛自带隔绝外界的屏障,伞下的人滴汗未出。
年轻女孩撑着黑伞,身穿洗得发白的背心短裤,趿着双木拖鞋,手插裤兜慢悠悠地向前走。
她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挑染的两根蓝色脏辫垂落两边。明明是端正秀丽的五官,组合起来却透着一股英气,与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形成奇异的气场。
“叮——温馨提示,您的脑机接口损耗率已达到百分之八十,建议您马上进行维护。”
脑海里响起人工智能的机械音,何采鹿似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睁大,她连忙查看个人账户的余额,凄惨的三位数让她怔然了几秒,要知道,脑机接口维护一次的费用至少是五万华币!
抬眼间看到街旁闪烁着“漠舟网吧”的霓虹灯,何采鹿心中一动,轻按伞柄的凸起键,黑伞自动伸缩折成巴掌大小,被她揣进裤兜。
何采鹿转身踏进网吧的店门,迎面扑来的除了冷气,还有热闹的嘈杂人声。
“哎呀妈啊!我眼花了吗?是、是、是那个男人?”
“哇啊!邹神!真的是邹神!”
“什么?邹神?他回来了?呜呜哥的青春回来了!”
何采鹿瞥了眼几个抱作一团哭嚎的大老爷们,又抬头瞧了瞧他们正对的全息投影屏幕,播放的似乎是游戏的发布会现场。
她突然好奇心作祟,伫足多看了一会儿,当“明月照九州”五个字跳出时,她着实愣了一下,这个游戏的热度竟然还这么高?
思绪转瞬间飞到十年前,那时候,她刚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只是熬夜打游戏多睡了一会儿,她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更令人震惊的是,同样都叫地球,她所处的世界却是另外一幅面貌。
海洋侵蚀陆地,沙漠吞噬森林,可供人类栖息的土地有限,绝大多数人聚集在一座座宛如牢笼的城市中。
恶劣的生存环境迫使人类科技变革,人工智能和机械科技高度发达,机器人取代人类成为廉价劳动力。
然而在科技进步的背后,社会阶层差距有如深壑,财阀只手遮天,底层苦苦挣扎。
何采鹿倒霉地穿为底层百姓的一员,原身是寄人篱下的孤苦弃儿。
她消化掉穿越后残酷的开局,努力适应着高科技、低生活的世界。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收养机构选中送进宋府,成为宋家大小姐的陪读,兼职贴身保镖。
宋府坐落于星泊市东泾区最繁华的地段,那里富豪云集,宋家在众多豪门世家中名列前茅。
宋家大小姐体质羸弱,家主不放心她独自上学,于是找来年纪相仿的何采鹿,给宋家大小姐当陪读。同时,家主请了老师教何采鹿格斗术,有意将她培养成宋家大小姐的贴身保镖。
也就是在用脑机学习格斗术的过程中,何采鹿被确诊患有高功能脑机应激症。
患这种病的人十分罕见,人群中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比例。这种病又叫“烧钱病”,因为脑机接入时刺激到大脑,导致脑神经高度兴奋,反过来增强脑机接口承载的负荷,最终令脑机接口崩坏,所以患有这种病的人经常制造报废的脑机接口。
在这个脑机接口与人一体的世界,每个人自出生就会被植入芯片,无法正常使用脑机接口,相当于半残疾的废人。
尽管何采鹿得了这种“烧钱病”,宋家家主却看到了她另一层面的天赋,那就是她使用脑机连接的强度是普通人的数倍。
普通人通过脑机连接操作某样设备,需要一个月才能达到的熟练度,何采鹿只需要几天甚至几个小时。
她最大的问题不是自身,而是脑机接口跟得跟不上损耗的速度。
宋家最主要的产业是脑机接口制造,拥有顶尖的脑机接口研发团队。家主动用内部的科研技术,为何采鹿研制了一款特殊的脑机接口,代价是何采鹿要终生服务于宋家。
何采鹿觉得既然打不过现实,那就选择躺平,吃饱穿暖就是她这辈子的人生目标。所以和宋家签卖身契,也算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在宋府生活的日子,可谓是相当安逸悠闲。白天她陪大小姐上下学,晚上她陪小公子打游戏,《明月照九州》便是她陪小公子玩得时间最长的一款游戏。
可惜好景不长,宋家蒸蒸日上的生意遭遇滑铁卢,一夜之间陷入破产的境地。宋家人为躲债远走高飞,何采鹿因为签了卖身契,要被当作财产来抵债。
何采鹿果断趁乱逃走,变成黑户去地下场所打工。因为学过格斗术,又在使用脑机上的强度远超普通人,所以她成了一个机械斗场的表演选手。
机械斗场是选手通过脑机接口连接机械装甲进行格斗的地方。由于年龄限制,何采鹿无法成为正式选手,但机械斗场的老板会雇佣一些美少女、美少年表演械斗,以此来吸引取悦观众。
何采鹿便依靠在机械斗场打工赚钱,用以维持生活和支付高昂的脑机接口维护费。
直到两天前,她收到法院传来的消息,得知宋家债主放弃了部分抵债财产,她终于恢复了自由人身份。
何采鹿决定离开机械斗场,回归正常生活。为削减开支,她搬进星泊市房租最低廉的涸水街。
涸水街虽说是星泊市的贫民窟,但必不可少的场所依旧存在,比如网吧。
何采鹿在涸水街的漠舟网吧看到了游戏舱。
它们的外观像长方形的金属柜,明显是全封闭式的旧款,人躺进去还需要佩戴头盔。
现今主流的游戏舱已变成半封闭式,头盔被全息眼镜取代,可对于贫穷的底层百姓来说,游戏舱售价昂贵还占地方,依然算是奢侈品。
原本打算进网吧上网找些兼职赚钱,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网管。”何采鹿偏头看向前台,指着其中一个游戏舱,“我要连这台机器。”
漠舟网吧的前台坐着个圆脸大肚的男人,听到何采鹿的话他头也不抬,语气淡漠道:“连机登记身份ID,一小时二十块,先交两百块的押金。”
押金竟然要两百?何采鹿挑了挑眉,说:“我账户里只有一百华币。”
男人抬起头,讥笑道:“没钱还想玩游戏?”
话音刚落,就见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盯着他,像某种危险的掠食者,隐隐流露的凉意令他寒毛直立。
“押金先欠着,给我一个小时,之后补上。”何采鹿缓缓开口,不是请求和商量,而是告知。
男人平常没少和地痞流氓打交道,察觉眼前的女孩是那类不好惹的角色,立马换了副笑脸,“好说好说,哈哈,不交押金也没事。”
何采鹿心里暗笑了一声,她靠演技成功唬住了这个网管。
先前在地下场所打工,注定三教九流什么样儿的人她都要遇到,为了保护自己、减少麻烦,何采鹿有一套生存法则,伪装是其中最基础的技巧。
机械斗场是一个充满野蛮和暴力的地方,呆的时间久了,她自然地沾染上那种“我非良民”的气息,用来吓唬网吧网管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何采鹿走到游戏舱旁,并没有要立刻连接的意思。她环顾一圈网吧的游戏玩家,突然高声说道:“极境一对一单挑赌局,一局二十块,我输了给双倍的钱。”
网吧的游戏玩家们纷纷投来目光,一看是个年轻姑娘,就有人兴致勃勃地回应:“你输一局给对方四十块,你说的是真的?”
何采鹿回望了那人一眼,轻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输的人未必是我。”
“小姑娘,玩了多久的游戏,口气这么大?”胡子拉渣的青年抽着烟,哑着嗓子问道。他的游戏舱开启了对外展示,游戏画面同步到透明显示屏,上面定格的“胜利”二字很醒目。
青年似乎在网吧里很出名,他一出声其他人都点头附和。
“要我说,光哥闭着眼睛都能赢她。”
“也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来之前没打听一下?咱们涸水街可是出了好几位电竞圈的职业高手。”
“就怕她今天钱没带够,到时候哭着求哥哥们放水,嘿嘿嘿……”
网吧里看戏的、看轻她的人很多,何采鹿不以为然,笑了笑说:“各位,二十块都赌不起吗?”
闹哄哄的网吧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瘦弱的少年从游戏舱内探出头,双眼闪动兴奋的光,他说:“小姐姐,你看我行不行?”
“来吧。”何采鹿比了个手势,弯腰坐进游戏舱接入大脑。等到登录账号的时候,她略微有些恍惚。
距离她最后一次登录这个游戏账号,已经快四年了。
画面右上角显示着账号昵称“小禾”,四年前在极境的游戏论坛上,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被众多玩家们称作“禾神”。
极境的所有游戏职业里面,刺客类的上手门槛最高,操作难度大。又因为游戏机制的缘故,这种职业很少出现在竞技赛场,所以玩的人少,长期处于边缘的位置。
结果有一天,昵称为“小禾”的刺客玩家横扫极境排行榜。不少电竞职业选手在一对一单挑局中都败于“小禾”的刀下。这个昵称声名鹊起的同时,也掀起了一股玩刺客职业的风潮。
然而没过多久,“小禾”犹如人间蒸发般,再也没出现过。
很多人开始都以为“禾神”进入电竞圈,去打职业比赛了。
可是粉丝们翘首以盼地等了多年,却从未看到各种电竞赛事中出现“最接近神”的刺客。
他们不知道的是,“小禾”因为现实生活的变故没法玩游戏,以及,“小禾”本人当年只有十四岁,远远够不上注册职业选手的年龄线。
仅仅是犹豫了一瞬,何采鹿很快无视这个昵称的存在,将昵称显示变更为匿名。
确认连接后,一个像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隧道在她眼前出现,随着隧道尽头的白光愈渐变盛,高昂洪亮的系统音在何采鹿的耳边回响:“欢迎回到极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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