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遗练习室乐器很多，钢琴，吉他，架子鼓，和创作有关的乐器都有。
应如尘想起高中放学时，冬天天气黑的早，下了晚自习街道的路灯早已亮起，矗立在路旁的梧桐树孤寂神秘，在学校大门打开，推着自行车，穿着统一校服，背着沉甸甸书包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街道终于不再冷清。
她和许遗是同桌，每次送她回家的时候，他们都会经过条喧嚣拥挤的街道，走进一条支着晕黄路灯的静谧小巷。
许遗拿着手机，白色耳机线在两人之间分开，耳机一条挂在许遗耳朵，另一条挂在应如尘耳朵。
略显青涩的少年音在耳边缓缓唱着情歌，咬字都不重，像是在询问某种混沌迷蒙的感情，带着不解和疑惑。
“要听吗？”许遗坐在钢琴边问。
记忆开始重合，男人成熟的五官轮廓和记忆中重合。
她记得笔挺的少年和她走过那条熟悉的街道，在耳机里的音乐声停止后，问她：“还要听吗？”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漆黑的瞳孔透着晶莹的光泽说：“听！”
钢琴立在屋子中间，顶盖支起，白色光泽透着低调的奢华，优雅而不张扬。许遗坐在琴凳上，修长的手指搭着琴键，眼睑微垂，优越的鼻梁线条一览无余。
悦耳的琴音在屋子淌过，周围一切事物都蒙了层忧郁的氛围。
许遗谈的不是别的歌，而是应如尘最熟悉，明明最喜欢听却又不敢多听的歌。
那是许遗的第一首歌。
最初的作词人应该是她。
窗外阴雨绵绵，教室空了大半，只留许遗和应如尘坐在位置上，拿着笔做题。
许遗心烦地从桌上摸了摸，顺手捞过个本子打开，准备在上面计算。
他刚翻开第一页，就清楚那上面漂亮的字不是自己的，他想还回去，却被里面的内容吸引。
一曲毕，许遗仍旧坐在琴凳上，透亮的光线落在他单薄的眼皮上，他抬起下巴，问：“熟悉吗？”
应如尘点头，她熟悉的不仅是曲子，还有那些烦闷窘迫的生活。
在上高中的时候，她把自己封锁在盒子里，是许遗打开这个盒子，那时她说不清楚自己对许遗的感觉，直到删除他所有联系方式的时候，她才明白。
现在则是不敢明白。
他们两个，一个是耀眼的大明星，一个是丢在人堆里的普通人，身份差距早就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楚了。
应如尘慎重地点头，“熟悉，没想到当年随便写的词被你唱地这么火。”
她尽量用堂皇的语气说出来，没有一点暧昧的拉扯，好似只是表达对对方的感谢。
许遗盯了他几秒钟，随后身子往旁边挪开，腾出点位置说：“听我的新歌吗？”
这个诱惑对应如尘很强，但室内所有能坐的位置只有许遗旁边那一块，她拒绝了：“我就不占你的地方打扰你了。”
许遗睫毛微敛，眼睑下留下漆黑的阴影，他的鼻梁很高，视线垂落时带了几分拒人的冷淡：“这地方没刺儿。”
应如尘被点重心事，沉默低下头。
她今天穿着版型简单款式休闲的白T长裤，衬得骨架很小，一条手臂便可以轻易揽住。她安静地垂下眼皮，浅色嘴唇轻轻抿起，手臂像个犯错的小孩那样无声放在身后。明明看上期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比谁都固执。
许遗冷言道：“让你坐只是因为你是客人，而我的练习室不喜欢出现别的东西，对你没别的想法。”
就是给应如尘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想。
可现在事实水灵灵摆在她面前，如果她不愿意坐过去，那就是在将他们的关系往哪种事情上扯。
应如尘讪笑一声，窝囊地走过去，挨着边角坐下，中间和许遗还空了段能挤一个毛绒玩具的距离。
许遗垂眼看过去。
女人掌心撑在凳面，五指微蜷，手背青涩的血管在冷白皮肤上微微凸起。因为职业关系，她的指甲修剪干净，弧度圆滑，给人种肃冷可靠的感觉。
他淡淡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聚集在琴键上，开始新的弹奏。
应如尘喜欢听歌，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她戴着耳机闭上眼睛，全身心沉浸在音乐的情绪里，去感受，去共情。
屋顶的灯光倾泻而下，柔和的光圈铺满屋子所有乐器，优雅的琴声与其融合，很容易使人放下戒备。
男人安静弹着钢琴，灵活的手指按压着琴键，漆黑的眼睛却时不时看向身侧。
坐在她身侧的女人轻轻闭着双眼，脊背微向后靠，唇角温柔地勾起，表情和煦投入。
许遗弹完新歌后，又顺手弹了另外几首，到了最后发展成应如尘点歌，她点什么，自己弹什么。
他们提起音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应如尘会挑些评论精选读给许遗，顺便夹带私货，询问下某首歌的创作心情。
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月色从落地窗透过，屋子黑漆漆一片，只隐约看见简单冰冷的摆设。
许遗打开客厅灯，从沙发上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没有现在年轻人的手机瘾，尤其投入工作的时候，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摸手机。
应如尘心里疑惑，嘴上也直接问出来，“你没有工作消息吗？”
她从实习到规培再到工作，手机超过身边一米都觉得是对工作的不尊重，更别提将手机丢在旁边不管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许遗把手机重新扔到沙发上，回答她：“我在休息。”
休息的本质在于屏蔽掉所有工作消息，把时间交付给自己处理。
许遗把应如尘丢在客厅，大步走到冰箱前，推开冰箱道：“你工作应该很忙吧？”
应如尘回想了自己的工作，吐出两个字，“还好。”
她其实是个没多大志气，只喜欢清闲的俗人。高中奋发学习是没有办法，但她现在有了选择的机会，就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投在工作上，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清晰认识的。
许遗从冰箱拿出生菜和鸡蛋，随意问：“考虑过和同行结婚吗？”
应如尘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指着自己反问他：“我吗？”
许遗把菜摆到桌上，又蹲下来从冷冻里找饼。他今晚准备做手抓饼，为了打发无聊时间，随意和应如尘闲聊，“对呀，C市音乐节，就是我打电话那天，你应该正和男朋友玩。”
“男朋友？”应如尘解释，“那是我师兄，不是男朋友。”
许遗拿出手抓饼用膝盖碰上冰箱门，动作随意不拘，“认识多久了？”
应如尘：“大一吧，他是我们班助教，人挺好的，之前在国外上学，今年才回来的。”
许遗若有所思地点头，终于不像个被舔嘴唇被自己毒死的人，而是像个替应如尘打理起居的朋友，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你们挺不适合找同行的，大家工作都忙，回家连做家务的时间都没有。恋爱的时候觉得这些无所谓，但结婚之后，这些就像压在身上的稻草，总有一天会把你累垮，你挺适合那种有很多休息时间的人。今晚吃手抓饼，很快，你去洗手。”
这话题拐地措不及防，应如尘差点没反应过来，只乖乖去洗手。
客厅的洗手间做了干湿分离的设计，没有浴缸，整体空间很大。应如尘原以为作为艺人，不管男女，家里都有一堆保养化妆的东西，但许遗的洗手间很空，只有必用的电动牙刷，剃须刀和毛巾。
没在这里，说不定在卧室的洗手间。
应如尘洗干净手后直接出来，她走到半开放式厨房，许遗已经系好围裙，单手在平底锅打鸡蛋。
男人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抓着鸡蛋时手臂肌肉微微鼓起，并不狰狞，相反赏心悦目。
应如尘倚在门框上，没话找话，“你刚说的挺对的。”
许遗扭头看了她眼，“什么挺对的。”
应如尘只是随便找话题，为了不让屋子安静下来，也为了表达自己没有觊觎许遗的忠心，实际上她连结婚的心思都没有，说：“你刚才说的应该是老师，确实挺适合我们的，全国统一节假日，工作不会很忙，确实还不错。”
话音刚落，许遗就关了火，按灭油烟机，纠正道：“你这是刻板印象。”
应如尘不解。
她接触的公务员不多，仅有的还是道听途说从别人那知道的，实际上并不知道公务员具体的工作流程，不过她有一个优点，别人纠正她，她都会坦然接受，洗耳恭听。
许遗转头，长腿靠在料理台上，双手撑着台沿，说：“教师工资不算太高，虽说有编制，但没法保证你的基础花销，说不定还得你养活他，你们肯定会因为经济问题发生口角，万一你识人不清，他最后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使用家庭暴力怎么办？”
应如尘被他说的紧张起来，好像自己即将误入什么歧途一样：“那你说怎么办？”
许遗说：“不一定是老师，知根知底的男人就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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