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凉,秋意正浓。
喻婉坐在护城河的护栏上,一条腿垂在半空中,一条腿踩在栏阶上,脚边搁着一个黑色的吉他包。
怀里捧了一大包老式面包,恰好赶上超市大促销,五块九两包。这几天的伙食就是它了,只不过餐餐老面包,已经吃得生理性抗拒,眉无意识的微皱着。
这会儿正是傍晚,可此刻天空乌云黑压压一片,狂风呼啸,河边的垂柳张牙舞爪的在空中乱荡,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鬼天气,喻婉暗骂了声完犊子,今儿怕是泡汤了。
她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想着赶紧吃完赶紧换地儿。
老面包嚼起来就跟含了一嘴的面粉,干巴巴的没一点水分。咽不下去,卡在半道儿,噎得喻婉胸口都胀痛,她猛锤了两下胸膛。
她点了支烟,跳下护栏。
正好这时候,一个小男孩走到她面前。
小男孩长得白白胖胖,嘴里舔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彩虹棒棒糖,怀里捧着一瓶还未拆的甜牛奶。小男孩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用一种很无辜又像是好奇的眼神端详着她。
喻婉的目光直勾勾的往那瓶甜牛奶上瞟,目的性极强,嘴里叼着烟,唇钉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上扬,她挑着眉,轻笑着说:“小朋友,是不是想吃姐姐的面包啊?想吃的话,拿你的牛奶来换。”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表情管理,看了一眼那一袋子老面包便无比嫌弃的瘪了瘪嘴,他又歪着脑袋看喻婉,天真的问:“你是杀马特吗?”
“......”
我杀你个头。
这么突如其来一句,喻婉几乎被气笑,实在始料未及,这个点儿大的小屁孩儿很潮嘛,连杀马特都知道。
“小屁孩儿,看到姐姐的手没有。”喻婉将烟叼在嘴里,将自己的手张开,细长的手指上戴了好几个夸张的戒指,食指上是一个尖锐的骷髅头,她眯着眼睛笑得很友善,随后缓缓握成了拳头,“姐姐手上戴着武器,这么一握,就能把你的小脑袋瓜,打爆。”
“阳阳,干什么呢!马上下雨了,赶紧回家了!”
一道尖细的喊声从不远处传过来。
紧接着,一个老奶奶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小男孩的手带他走,走时还不忘鄙夷的看了喻婉一眼,手指戳了戳小男孩的脑袋,斥道:“少跟这些不伦不类的人说话,跟个怪物一样,学坏了我可不要你了!”
喻婉嗤了声,倒也不生气,像是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和嘲讽的语气。
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她太异于常人了。
一头及腰的长发扎成了脏辫,辫尾姹紫嫣红。
明明是秋天,天气也恶劣,出奇的冷,她倒穿得清凉,上衣就一件抹胸式背心,脖子上一根铆钉颈链,下身一条朋克风红裙,腿上和手臂上都有半臂的纹身,化着暗黑系的烟熏妆。
喻婉摇头轻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欣赏摇滚。
她将吉他包背上。
手机响了,喻婉摸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小乌龟
“干嘛?”喻婉接听。
“哪儿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男人嚎道。
“护城河。”说到这儿喻婉就忍不住啐了声,“天儿不行,要下雨了。”
“跑护城河去干嘛?那块儿晚上都是大爷大妈,谁听你唱摇滚乐啊。”小乌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调笑道:“指不定老头老太太们还戳你脊梁骨,哎哟这小姑娘怎么人模鬼样的。”
“我滚你妈的,吴归。”喻婉被气笑,扬起嗓子骂了一句,“有屁就放,我还赶着重新找场地儿。”
说到这儿喻婉脑袋都愁大了,现在她的全部家当就只有五十块,房租拖了半个月了,房东整天追在屁股后头要钱。
驻唱的酒吧也要月底才发工资,她只能在没班儿的时候出来卖卖唱,能赚一点是一点,至少得解决温饱问题,她吃够老面包了,结果天公实在不作美。
“没啥事儿,想问问你吃饭没,没吃上我这儿来,今儿客人不多,我正好有空给你炒几个菜。”正这么说着,吴归那头就有人喊着叫他招呼客人。
“吃了,你忙去吧。”一阵凉风吹过,喻婉打了个寒颤,牙齿在打架,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想着先回去换身衣服,然后找个地方卖唱。
搓了搓手臂,刚准备离开,便有一道悠扬的琴声传来,琴声混在细密的风中,婉转连绵。
喻婉这人爱音乐爱到疯魔,听到琴声便条件反射的去寻找源头。
她左右张望了一番,随后转过身,便一眼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
他穿着藏蓝色的西装外套,里面一件纯白衬衫,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西装外套也扣得严丝合缝,一条深色条纹领带板正的藏在西装内。
他的肩上架着一把小提琴,下颌贴着琴腮托,背脊挺得笔直,一手握着琴颈,一手握着琴弓,拉动着优美的旋律。
喻婉情不自禁朝他走近,逐渐看清了他的侧颜,鼻子高挺,嘴唇很薄,微抿。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与矜贵。
喻婉此刻莫名想到了那句词---公子世无双。
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似黄非黄的梧桐叶飘散在四处,落入他的琴弦之上。
如此不值一提的插曲却不由使他拉着琴弓的手一顿,琴音明显错乱了节拍,那一瞬间有些刺耳。
而他明显因为这个插曲乱了阵脚,他将小提琴拿下来,手握着琴颈,低垂着眼帘,薄唇越抿越紧,似乎在压抑着某种不知名的强烈的情绪。
因为弹错了旋律而沮丧懊恼,喻婉也有过,这种感觉的确很不好受,她吉他学的晚,高中才接触,一开始弹得乱七八糟,偏偏还喜欢得要命,经常因为糟糕的琴技而焦虑不已。
喻婉走过去,举起手或轻或重的鼓了几下掌。
周身氛围嘈杂。
风声,树叶声,路人的交谈声,车鸣声。
但却这一道清脆懒散的鼓掌声却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抬头,循声望过来。
在这一瞬间,喻婉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脏话。
长得简直......绝了。
好看得不像话。
但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学生,眉眼之间是青春稚嫩的少年气。
喻婉花痴完,注意到少年审视的目光,她这才一步步靠近,将烟从唇上拿下,烟蒂染上一圈濡湿。
看着他,勾起一侧嘴角,笑着鼓励:“琴拉得不错。”
他长得很高,走近了之后,他好像显得更高,即便喻婉穿了厚底的马丁靴,但仍旧堪堪只到他肩膀。
距离一拉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淡淡的雪松木。
迎上他的双眼,很好看的一双眼,特别是他的眼神,清澈而又无辜,不谙世事。再加上眼眶红了一圈,莫名有种楚楚可怜的赢弱。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啊,不至于吧,就是没发挥好而已,这就要被打击哭了吗?
喻婉可是个典型的颜控,撞见这么个神颜美少年就够她嗑一壶的了,结果他还红了眼,简直我见犹怜,喻婉心疼得紧啊。
而且她也是爱音乐的人,希望有更多的人来爱它。而且一看就知道他年纪还小,出来街头卖艺属实也值得嘉奖啊。
于是喻婉为了鼓舞一颗受了打击的脆弱小心灵,也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她脑子一热,一个冲动就将身上最后五十块钱拿了出来,放进了他的琴包里。
乔寄月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和出乎意料,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她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女士香烟,五根手指都戴着戒指,那枚骷髅头尤为扎眼,做了银色反光的美甲。
“别灰心啊,帅弟弟,音乐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听到她娇润的声音,他的目光这才慢条斯理从她的手挪到了她浓妆艳抹的脸上,她的唇钉随着说话的动作也在一上一下的动。笑容是不羁的,也是温暖的,浓浓的鼓励。
乔寄月原本淡然的面孔忽而染上一丝柔和的浅笑,眼神依旧清澈,低声开口:“是吗?”
靠,长得帅就算了,声音还这么好听,看上去还这么乖。
喻婉见他笑了起来,也跟着笑,张扬的耸耸肩,一本正经:“那当然了,这辈子什么东西都可能不是你的,只有音乐才能跟你一辈子。”
看吧,这不就成功鼓励了一个在音乐路上受了挫迷了路的小羊羔吗?
“轰隆----”
这时,一道闷雷诈响。
喻婉猛然记起自己的正事儿,她将烟咬上嘴,一边倒退一边朝他扬了扬手,“加油啊,帅弟弟,一定要坚持。不过快下雨了,你还是重新换个地方拉琴吧。”
说罢,她便转过身,随性如风一般风风火火离开了。
乔寄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个子不高,但很瘦,裙下的那双腿纤细笔直,左小腿上有一处纹身,蔓延至脚腕,被马丁靴遮掩。左前臂从手肘处也有大片火焰翅膀图案的纹身,一路向上攀岩到了后背。
张狂、野性。
还挺酷。
乔寄月原本清澈的眼睛染上浓浓的玩味,不见任何无辜和纯净,缓缓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点了一支。
吸了一口,眯着眼,娴熟的吐出烟圈,神色晦暗。轻佻的香烟似乎与他周身弥漫的优雅温润格格不入极了。
他将这一把老头子精心为他准备的昂贵小提琴粗暴的往琴包里一扔,毫无怜惜之情。
不过,她好像误会有点深。
如果她再晚来一分钟,可能就会亲眼目睹琴被他砸得粉碎的一幕。
音乐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是吗?
关他屁事。
音乐,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懒散的靠着护栏前抽烟,眉眼之间净是按耐不住的烦躁和戾气。
直到发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远处朝他走来,他这才将烟在护栏上摁灭,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站直了身体,敛了所有情绪。
男人走到他面前,恭敬说道:“少爷,快下雨了,该回去了。”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弯下腰去收拾琴包。
乔寄月低眸一瞟,注意到了被小提琴压住只露出边角的蓝绿色人民币,他随即蹲下身,拿起了小提琴,淡淡说:“我自己来。”
他将琴放好,拿出了那张五十块钱,然后合上琴包,背上。
钱皱皱巴巴,中间还有好几条裂痕,稍微一用力就会扯破,不堪一击。
他饶有兴味的笑了笑,然后将钱揣进了裤兜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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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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