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船舫愈行愈深,再回头看,湖心亭的轮廓已经开始模糊。孤山环绿水,鹤飞伴鱼跃,山水齐相连,恍若无人境。

景色虽好,可萧婵讨厌这过于安静的氛围。

她盯着水面发呆,心里只想琢磨出一个好玩的点子。

须臾,萧婵嘴角微扬,站起身,手指湖水。

“兄长你快看,那是什么鱼?”

萧婵回头,一脸期待。

方庭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鲫鱼吗?”

萧婵:“不是的!你过来些看。”

说着,她过去拉住方庭云衣袖,把他往船边带了带。

方庭云弯腰凑近水面细看:“是鲫鱼。”

见他注意力集中,萧婵悄悄后退两步,一个发力扑在方庭云身上。

“兄长小心!——”

“噗通——”一阵落水声。

事发突然,方庭云来不及反应,被重重撞入水中。

“诶哟!”

听着动静,转头看过来的掌船人一声惊呼,匆忙把手里船桨挂好。

“哈哈哈……”萧婵捂嘴偷笑,看着狼狈不堪的方庭云心里十分解气,谁他刚才让自己在馄炖店里那么卑微,这算是教训。

湖水中,方庭云扑腾了几下后,渐渐稳住身体,涌出水面。

居然会凫水啊。

萧婵笑意渐无,眸中略显失望。

掌船人冲了过来:“公子没事吧!”

方庭云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故作轻松一笑:“没事,劳驾搭把手拉我一把。”

掌船人:“诶!”

过了一会儿,方庭云浑身湿透的回到船上。

他脱下外袍,掌船人上前接了过来:“公子,这个给我吧。”

方庭云笑笑:“多谢了。”

掌船人:“诶。”

哗啦——

从衣服上拧出来不少水,好在是今日天气很好,烈日当空,不至于太冷。

萧婵走过去,低着脑袋强忍笑意:“对不起呀,兄长,都怪我没有站稳,才连累了你。”

方庭云笑着摇头,这小姑娘性子着实顽劣,可他这么大人了也不能跟小孩子置气:“没事的,是我离船边太近了。”

“再者,这湖水清凉,也算降暑了。”

……他是不是淹傻了。

萧婵又继续问:“你不生气吗?”

方庭云:“不生气。”

好吧,萧婵无语了,这似乎跟她预料的有所出入。

见她还低着头,方庭云以为萧婵是犯了错心虚难受,于是弯腰跟她平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嗯?不怪你。”

……

她想:方家一定给梧桐书院捐了很多善款吧。

萧婵只好回他个‘甜甜’的微笑:“嗯!”

方庭云感觉甚是欣慰,对她温柔一笑后,继续去拧自己衣服上的水。

微风习习,阳光明媚。

掌船人将外袍挂在细杆上通风晾晒,夏季布料轻薄,不一会儿就干了大半。

他给两人搬来小木凳。

方庭云坐下来,望着悠悠湖面感慨。

两次见公主,两次都弄湿衣物,尽露窘态,也不惘是段妙缘。

“兄长族中可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姐妹?”身侧少女突然发问。

方庭云转头看去:“应该是有的,只不过我不常回家,对他们相知甚少。”

萧婵接着忽悠:“她们一定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吧,就算没有,也肯定出过京城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京城外的一草一木。”

她诉说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山壑。

方庭云再一次知道了皇室女子的困难之处。

他温声轻言:“岁月悠长,山河万里,总会有机会去看看的。”

萧婵:“要是我不是这个身份就好了,做树叶,做蝼蚁,做山中野物,总归是自由的。”

方庭云微怔。

他无法切身体会到皇室这个身份带来的枷锁,但他现在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刚才没有一走了之。

须臾,萧婵被太阳晒得托腮恹恹:“好无聊啊,我们回去吧。”

方庭云转头看她,沉默片刻:“嗯,好。”

船舫掉头回程。

萧婵已不像来时那般热情激昂,整个人都围绕着些许困意。

此刻已过未时。

二人走在来时的长桥上,萧婵难得乖乖地跟在方庭云身后。

方庭云手臂挂着外袍,低头询问:“公主还想去哪里玩?”

萧婵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自己脚尖:“本宫累了。”

方庭云:“我送公主回宫?”

萧婵立马扭头:“不要。”

回到马车边上,方庭云护着萧婵上车,自己仍坐于车板。

他又隔着车帘问:“那给公主找一间酒楼暂憩?”

萧婵靠着车壁:“不要。”

须臾,她看了一眼车帘:“去芃园。”

方庭云想了想,他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可惜记忆太过模糊,只能拜托车夫了。

傍晚时分。

方府的马车出现在芃园大门口的林荫大道上。

路边草木林,一直潜伏着的耳目探子齐齐隐去身影。

马车停在了芃园大门口。

方庭云背靠车壁,转头轻唤:“公主?公主?”

萧婵睡意朦胧:“嗯?”

方庭云:“芃园到了。”

萧婵迷迷糊糊地起身,她撩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景色熟悉。

马车旁边,方庭云早已站立于侧,等萧婵出来,他立刻递上折扇。

萧婵伸手浅握扇柄,轻跳到方庭云眼前。

才刚刚睡醒,此刻她的眼睛懵懂又清澈,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还能再见你吗?”

方庭云正欲往后躲,可脚步却像是嵌进了泥土里,不由他使唤。

终是眼前少女太过明艳生动,他目光定定,嘴唇微启,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能。”

像是过了良久,方庭云鬼使神差的说道。

萧婵眉眼弯弯:“好!那一言为定!”

话落,未等他作何反应,萧婵提着裙摆小跑进芃园。

方庭云目送着她离去,耳尖泛起一抹未察觉出的红晕。

他转身上马车。

方庭云:“走吧,回府。”

马夫:“是,公子。”

————

回到芃园,萧婵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

她站在石子路上,慢慢卸下长维帽,对着空气轻言:“出来吧,都跟了本宫一路了。”

须臾,前方不远处的假山后出来一道身影。

萧婵走过去将手里的物什丢给她:“谨姑真厉害啊,这都能找到本宫。”

其实早在坐船的时候,萧婵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只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所以就懒得管了。

谨姑抬手接住帽子:“公主玩得可还尽兴?”

越过她身侧,萧婵眼皮都不愿意抬,随口敷衍:“甚好,你不必再多问了。”

谨姑默默跟在她身后:“公主的祭舞可练熟了?”

萧婵:“本宫有没有练,练到了几成,你不都知道吗。”

她每日吃多少,吃了什么,用的什么发油珠钗,走了什么路,谨姑有什么不知道的。

谨姑:“那我需提醒一下公主,祭台快已经搭建好了,皇后娘娘命公主择日回宫。”

萧婵略带嘲讽一笑:“呦?这么快,父皇在这方面倒是挺大方啊……”

谨姑:“另外,皇后娘娘命我转达给公主一句话:她不想看见萧嫣出现在祭典的任何地方。”

萧婵:“知道了。”

她这个妹妹,不过一个蠢材而已。

————

三日后,皇宫承恩殿里乱作一团,宫廷画师与制衣司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精美华贵的衣物来回进出。

“不要!不要!”

“这是什么衣物,也敢拿来给本宫穿!”

“你们连个衣裳都不会做了吗!”

“拿开拿开!”

主殿内。

萧嫣愤怒的声音响彻云霄。

她高坐于主位,面前侍女们手举着制衣司珍藏的,还有新制成的各色舞衣,转着圈的呈现在其眼前。

几乎每一件,萧嫣都是随意略扫几眼就让她们下去。

这其中不乏有前朝旧代流传下来的绝世珍品,也有制衣司不分昼夜赶制出来的极品舞衣。

可这些纷纷都入不了她的眼,直到最后一件舞衣也被打下来后,制衣司的掌事女官一脸愁容地走上前。

“公主殿下,这已是所有的舞衣制样了。”

萧嫣听罢更加生气,她站起身手指着正往出撤的侍女们:“这就是所有的制样?本宫看你们这制衣司乘早散了吧!半月有余,连一件祭舞的舞衣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掌事女官暗自叫屈,这几日她算是翻遍了古籍名典,找了各色花样模板,若这还不全,那就是只剩下天宫仙娥的仙衣了。

萧嫣缓了一口气,对着她下最后通牒:“本宫不管你怎么做,想什么办法,本宫再给你三日时间,若三日后你做不出,本宫回了皇祖母,亲自革了你的职,治你的罪!”

掌事女官拂袖擦了擦头上的汗:“下官遵命。”

从承恩殿出来后。

掌事女官走在宫道上步履匆匆。

现下她慌的不行,脑袋与全副身家都压在了这三天上,若是做不出,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走着走着,忽然从拐角处,并排走出来两名侍从将她拦住。

“昭阳公主有请,大人跟奴才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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