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一切,萧婵回身,面对祭台,她向前走了几步,避过身旁高大遮挡视线的红鼓,昂首侧望祀善殿方向。
远处的暗红建筑上,早已没有刚才那般‘热闹’,萧婵深望良久。
“啪!”一声挥鞭响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萧婵看向祭台。
五名**上身,黑裙围腰的壮士手舞蟒鞭,而那道人不知是何时下的台,宣帝与皇后也早在台下銮驾落座观礼。
“公主。”
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萧婵回头,一位身着白色祭袍的舞女向她曲膝行礼。
知道这是来叫她准备的,萧婵便利索的将手里的面具戴上绑好,朝她说道:“走吧。”
舞鞭声落。
道人捧着一卷半人高的羊皮卷轴上台,他在祭台中央站好,动作吃力的展开卷轴。
“兹有祥瑞之时,天昭怡和,万福无虞,恭请天官勿忙,我凤女佑佳,愿献歌舞,请天官一赏,以喜以庆,安我社稷,保我身安。”
颂完祭文,道人合起卷轴,面朝百官大喝一声:“跪!——”
祭场内百官与一众世家子弟齐齐下跪。
“起!——”
“再跪!——”
“起!——”
“三跪!——”
“起!——”
“拜!——”
帝后与众人双手合十在胸前。
“乐起!——”
咚咚
两边大鼓被人击响,道人从左侧下台,在帝后銮驾边上站好。
咚咚!
大鼓再次响起,这次丝竹琴乐与竹笛声也跟随之后,加入其中。一众身着白袍,高松发髻的舞女从右侧上台,她们围绕着萧婵,一个个画着白面妆,但较为乐人妆特别的是,她们的脸上还加了两团正红色腮红,看上去跟活得纸娃娃一样。
舞女走到祭台中央,站成方形低头看着脚尖,跺着小碎步。
咚咚!
舞女们停下脚步站定,随后伴随着乐声开始诡异的扭动腰肢,中间的萧婵抬手挽花,在舞女等簇拥下缓缓亮相。
她一袭红衣尤为明显,手腕脚腕都绑着黄金铃铛,又戴上‘金丝面具’,整个人华贵摇曳。
台下,皇后看着萧婵脸上的面具轻眯眼睛,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潜心拜天的宣帝,然后收回目光,继续观赏歌舞。
方庭云在乐人身后和侍从们站在一起,他双手合十,抬头看向台上。少女舞姿轻盈,翩翩红衣,铃铛声与乐声相配,舞的曼妙熟稔,一看就是准备了许久。
他注意到萧婵脸上的黄金面具。这般努力,竟要为他人做嫁衣吗?方庭云垂眸一想,反正他今日作为左右是要吃罪的,不如帮她一把。
想到这里,方庭云抬起头神色温润,看着少女一脸慈爱。
醉心舞蹈的萧婵丝毫未注意到台下之人。
此刻她化身为神女,苍海悲悯,是最瞩目耀眼的存在。
脚步跟随着鼓点乐声,强烈的动作牵引膝盖处隐隐作痛。萧婵在面具下皱起眉头,额间豆大的汗珠颗颗浮现。她心中冷然:倒真是要谢谢赵贵妃这个面具了。
台下,全场静默的情况下,侍女簇拥着赵贵妃姗姗来迟,她布摇潺潺,扭动腰肢,姿态招摇,先走到宣帝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臣妾来迟了皇上别怪罪。”
“无妨无妨。”宣帝赶紧站起,一脸心疼的扶起她。
赵贵妃起身时暗暗给宣帝回了一个媚眼儿,又走到皇后面前浅浅欠身:“妹妹来迟了,姐姐莫要怪罪。”
皇后双手还保持着祈祷姿态,朝她微微一笑,端庄大方:“快些入座吧,朝臣都看着呢。”
赵贵妃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句:“臣妾知道了。”
然后让侍女扶着盛气凌人地坐在宣帝左右边銮驾上。
一舞完,全场哗然。
萧婵隐隐喘着气,身边伴舞的舞陆续排队下台,独留她在众人的目光下向前几步,站到祭台边缘。
赵贵妃此刻还在得意自己让萧婵做替身一事,她时不时的看向皇后那边,嘴角勾着些许笑容。
看了一眼台下,萧婵在面具下轻嘲赵贵妃。她缓缓举手,仰望上天,声音镇定有力:“公主昭阳!祈求上苍!安我社稷!保我百姓!我自请入寺庙吃斋修行半年!已证吾心!”
“昭阳公主大义!——”
她话刚落音,台下的道人立刻心领神会,赶紧出声捧场。
有一个开头,后面就会有无数响应,战队皇后一党的官员也纷纷跟着大喊:“昭阳公主大义!”
喊的人多了,跟随的自然就多了。
听着台下阵阵高呼:“昭阳公主大义”,皇后表情稍稍放松。
她对此状还算满意满意,虽不喜萧婵这般自作主张的行为,但收获的反响不错,得了民心,也算萧婵聪明,功过相抵。
“皇上~!”赵贵妃不敢相信萧婵这般豁得出去,她眼看女儿就要到手的名誉被人抢走,也顾不上仪态了,直接站起身走到宣帝,拉着他手焦急地抖着。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宣帝心系爱妾,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阴沉着脸没好气的转头斥责皇后:“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一天天关给朕惹祸!”
皇后明面上是不知道他下旨让萧婵戴面具这一会儿事儿的,但萧婵一上台,她也猜到了七八分,借此故意反问:“皇上这话臣妾就听不懂了,昭阳于情于理皆是为民,怎么给皇上添麻烦了呢?”
宣帝:“朕让她为国为民了吗!她这般出风头是何意!朕的大夏又不止她一位公主!一点都不顾惜卧病在床的妹妹!”
皇后眼神渐露寒意:“哦?皇上这话臣妾更不懂了,难不成自请入庙修行,也是为了抢了昭仁的风头了?既如此那臣妾派人将昭仁也送到庙里替国祈福,昭告天下,姐妹情好,岂不美哉?”
“不行!嫣儿怎能受那般罪!”赵贵妃听完第一个反对,这怎么说着说着还要把她的娇娇儿送出去。
皇后看她如跳梁小丑一般:“怎么?赵贵妃不是要姐妹待遇一般吗?放心,本宫不会偏向任何一方的,食宿修行,本宫会派专人照看。”
赵贵妃气势上不敌皇后,她嘟着嘴一个劲儿拉着皇上撒娇。
“好了好了…”宣帝轻拍了几下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后转头面向皇后语气威严:“到底是昭阳惹得嫣儿不得安宁,她替嫣儿上场也是应该的,为何单单自爆封号!一点都没有长姐风范!”
皇后:“昭仁染疾,本来就是贪心争宠自己导致的,连母后都说她该好好调教,怎么又成昭阳的不是了?况且,皇上,近日来朝堂之上弹劾赵氏的奏折上了足有十余本,臣妾虽身在深宫,也多少知道一些,皇上啊…还是不要太过偏爱赵氏,以免民心不贲啊。”
皇后这几年如履薄冰,在朝堂扶持众多大臣,现如今自己也算手握一半大权,她丝毫不会畏惧宣帝,反倒是宣帝忌惮她的势力。
“皇上~!嫣儿~!皇上~”赵贵妃见宣帝开始不说话,又开始着急。
古往今来后妃中都没有如此做派的,能位至贵妃,家里多少都是带着点爵位功勋的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姑娘,不说多温婉有才,也是大方识礼的,很少有这种做派。
皇后冷眼看她,出声委婉警告:“赵贵妃,文武百官都在看着呢,后面也有百姓观礼,难不成你是叫让看皇室的笑话吗?还不速速坐归原位!”
赵贵妃仗着宣帝等宠爱一向无法无天惯了,更别说在‘敌人’面前受这般委屈:“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皇上~”
宣帝自己没这个胆子,只能小意安慰:“听话昂…咱们回去再说…”
“皇上~你看她!”
“乖昂…卿卿…”
“臣妾今日可是委屈极了~”
“回去!回去朕给你再打五十副钗环…”
“……”
皇后轻哼一声,不再理会无视众人视线的二人,继续潜心观礼。
祭台上,萧婵十分满意台下的反响,她深深鞠躬致礼感谢,然后再欢呼声中下台。刚才跳舞时没注意,这会儿了萧婵才看见跻身与人群中央的方庭云。
她步履轻快,如一只蝴蝶身姿灵动地,落在他眼前。
“方公子!”萧婵见他板着脸,看向她的眼眸深沉,于是故意往前跳了一大步。
“看!是不是很好看!”
此时萧婵膝盖处药劲快要过了,这一下差点没给她疼出声,她努力维持着自己正常的声音,营造‘活泼’少女的样子给他看。
方庭云回过神来,原来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很好看,和公主的舞衣很搭。”
萧婵语气雀跃,其实面具下的表情已痛苦不堪:“是吗是吗!那这样呢,这样呢?”
她左右弯腰,故意搞怪,像是孩童撒娇一般:“我厉不厉害!是不是最好看的!”
方庭云右手轻轻落在她乱动的小脑袋上,弯下腰与她平视,他的声音清列柔和,如听仙乐:“是~公主很棒,公主真的好厉害啊…公主天女下凡,公主是大夏的福星~”
他夸的出口,可萧婵这边听不下去了。
这是捧杀!这一定是捧杀!
“方公子好敷衍呐…一点都不真心实意!”
方庭云一愣,心道:他没有夸好吗?他常年呆在书院,实在也接触不到什么女孩子,唯一接触的女孩子就是食斋做饭的大姐,看来他需要学的东西还有不少啊。
“公主见谅,言辞不佳,但庭云所说都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句虚假。”
他心疼这个小姑娘,要是夸奖的话可以让小孩子开心的话,他可以去再借鉴几百句来。
两人所在的位置恰好能把帝后二人的视线挡住,但是站在百官之首的王、方丞相二人却能把这边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
王志是早就知道萧婵与皇后的打算的,所以此刻故意把注意力往另一边瞅,直接一个事不关己,也不愿意看热闹的姿态。
站在身旁的方丞相看着自家儿子不顾身份,竟敢对公主上手,又气又急的他在原地直冒烟!他惯说自己不参与后宫之争,可现在他的好大儿在做什么!真是荒唐啊!有辱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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