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没做出任何反应，直到周围部分人潮褪去，他才认命般地掏出烟盒，递给谢览一根：“给。”
“谢谢。”谢览就着时辰给的火点燃了烟，淡淡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呼出去。
时辰跟他靠在同一片墙壁上，饶有兴致：“真是没想到，班长大人也会抽烟啊。”
谢览语气里带了点戏谑，莞尔：“不是你说的吗。校内是班长，校外是帅哥。”
时辰：“......”你还要不要脸。
“我听过一个说法，吸烟的人并不是真的想吸烟。”谢览抬头看着刚好为他们遮挡阳光的屋檐，继续说，“而是在重复深呼吸这个动作，来放松心情。”
时辰意识到他话里有话，闭了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指尖的火星创造出丝柔飘带一般的烟，谢览夹着烟侧头望去，不偏不倚对上时辰的眼睛。
浅褐色的眸子很漂亮，这是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不介意的话，能跟我说说吗，时辰。"
谢览的语气都软了几分，说得上温和有礼，方方面面照顾到了时辰的感受，使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他不想卖惨，但也确实不想把这些糟糕事藏在心里，磨得人难受。
时辰又点燃了一根烟，将手上的打火机把玩了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刚才那个人，是我亲爹。”
谢览点点头：“听出来了。”
“父母离婚后，抚养权丢给他了。”时辰盯着自己的鞋尖，语速加快，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些旧事抛在脑后，“他养了我半年，重组了家庭，阿姨怀孕后，他就把我丢了。”
“家里人不待见我，很正常。毕竟我妈当初说走就走，大家闹得不欢而散。”烟灰被他抖落，支离破碎地躺在地板上，“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我——“
话头猛地刹住，他深吸一口烟，将剩下的那半句话连带着剩余的情绪生生地咽了回去：“算了。”
“明明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时辰抬起头，望向谢览。
谢览将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补上，在他的注视下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
时辰觉得自己看不透谢览这个人。高一的时候那么针对他，一旦他违反纪律就扣他的分，跟王由由吵架时又帮了他一把，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表面上是个循规蹈矩的模范生，私底下却能一打四，还会吐烟圈。
那现在呢？现在他又在想什么？
是觉得好笑，还是可怜他，同情他？
时辰抿着嘴，一言不发。
就在他想着掐灭烟头，直接离开时，头上传来奇妙的的触感。
时辰愣在原地。
谢览在摸他的头。
时辰的头发有点长，平日里刘海总是容易遮住眼睛。此时此刻，谢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穿插在他的头发间，带起了一小部分刘海，彻底露出了一双漂亮的，带着错愕的眼眸。
不知道谢览在想什么，时辰看见他嘴角上挑。大脑宕机了片刻，才顾得上作出反应，恼羞成怒：“谢览！”
从来没人敢摸他的头。
谢览这是在找死。
“嗯？”谢览一脸无辜，手里捏着一片叶子，展示给他看，“你头上有东西。”
“......”
时辰：“哦。”
“走吧，我们回去吃饭。”谢览转身进去，贴心地挡了下玻璃门，“你的芒果布丁还没吃完。”
不知怎地，看着谢览方才那笑意盈盈的样子，时辰心里的烦闷荡然无存，只想起了那天在医务室里做的梦。
那是和现在一样慌乱的心绪。
-
回学校上了几天学，九月下旬如约而至。一众学生即将迎来他们最期待的祖国母亲的生日。
下午自习课，兴许是都去开假期会议了，班上没有老师看管。纸团四处飞荡，议论讲话声在台下如烟雾般蔓延开。还有一小部分人不顾外界的噪音，奋笔疾书，挣扎着完成假期作业。
最后一排的时辰枕着手臂，依旧在补觉。
睡着睡着，有人叩了叩他的桌子。时辰蹙眉，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
一只白皙的手还停留在他的桌面，时辰看向莫沫：“怎么了？”
莫沫是他的前桌，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孩子。成绩都能排到年级前二十，脾气也好，因为经常借人家的作业抄，时辰对她很有印象。
她冲时辰一笑：“国庆假期我生日，想邀请你参加，可以吗？”
还没等时辰做出反应，武依航就跟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凑了过来，贴着脸问：“我呢我呢？”
“你也来。”莫沫大方道。
时辰对参加生日派对没什么兴趣，但念在提起邀请的人是经常借他作业抄的恩人，只好言听计从：“我会去的。”
毕竟人家邀请他参加个派对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应该感谢人家才对。
“那太好了，我再跟别人说一下！等会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们。”莫沫喜笑颜开，乐滋滋地回头继续写作业。
经过这么一出，身边的人又吵到爆炸，时辰彻底没心思睡觉了。他从桌洞里甩了份不知道什么科目的作业出来，盯着那标题沉思了很久，久到武依航都怀疑“第一课时”四个字有什么他没悟到的深意。
“班长，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吗？”
时辰眼神顿时聚焦。
前面传来莫沫跟谢览谈话的声音，谢览声音很低，低到明明只跟他隔个过廊的时辰都听不见。
等莫沫与谢览交谈完，二人又回到刚才那样，各做各的事去了。
不知怎地，他十分好奇谢览的回答。
时辰沉思片刻，最后实在没忍住，上前戳了下她：“你刚刚说......谢览去不去。”
莫沫愣了两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哀嚎了一声：“对不起，他参加了......我忘了你们关系不好，到时候不要打起来啊。”
时辰：“......我们没那么野蛮。”
而且他们的关系还变好了不少呢。
听了时辰的话，莫沫便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安安心心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不同于其他乐呵呵准备回家的同学，时辰有点恼。刚才就多余问那一句的，这样显得好像他很在意谢览一样。他闷着脸，下意识地往斜前方看去。却发现谢览也在看他。
对方似是没想到时辰会看自己，有片刻错愕。他莞尔，随即偏过头去，让时辰看不到他的脸。
时辰此刻很想把他头掰过来，看看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才过十秒，班上一大半人凭空消失了一般，全部都奔向国庆了。
时辰身为走读生，有着不知道哪来的矜贵。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唉，跟没回过家似的。”
武依航怒了：“你说什么？”他刚想发怒，猛地想起他同桌是传闻中可以一打四的校霸，于是唰地闭上嘴。
这是对住宿生的挑衅。
武依航在心里落泪。
-
假期过得很快。时辰在家宅着打了几天游戏，直到莫沫生日那天的到来。
“这边这边！”KTV场所热热闹闹，包厢外莫沫站着冲四处张望的时辰挥手。
时辰看到莫沫，快步走向她，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她：“生日快乐。”
莫沫笑着收下了礼物：“谢谢时哥，快进去吧。”
包厢里人很多，光芒四射，震耳欲聋。
五彩缤纷的光四处摇晃，顾及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有群人在点歌台那里吼得撕心裂肺，剩下一部分人靠在真皮沙发上掷骰子，甚至有几瓶啤酒干瘪地耷拉在角落。时辰的视线不断游走，最终停在了角落那个位置。
谢览低着头在玩手机，面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果然是时辰。
时大爷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姿态懒散，脸色有点奇怪：“你也来了。”
“嗯。”谢览礼貌地回应了他这句废话。
场面有点尴尬，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开口。
时辰很少来这种场所，上次去KTV还是初三那年，岳谦十五岁生日。抢了他哥的身份证就去玩，没想到没通过不说，岳谦还被远道赶来的他哥揍了一顿。
旁观他挨揍的时辰甚是无奈。
“时哥！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都聚在一起。点歌台那里没人了，投骰子的人也聚集到圆桌旁边。众人围成一团，正眼巴巴地看向他俩那边。
这两人居然会正常地坐在一起。这也许是在场所有人此刻共同的想法。
时辰跟谢览起身，一同在他们留下的缺口处落座。莫沫身为今天的主角站了起来，开始宣布：“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但是是变态版！”
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东西基本上是每次聚会的必备项目，但是这个“变态版”是什么，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很简单啦，如果抽到你你不愿意回应真心话或者践行大冒险，就喝杯酒。”武依航替莫沫回答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女生可以不用。”
此言一出，众人都无异议，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最后经过商量，决定以转瓶子来决定命中目标。
时辰本来觉得无所谓，他没什么黑历史，做大冒险也可以接受。然而听了这变态版的游戏规则后，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因为他的酒量差到离谱。
果不其然，酒瓶口那头就像是揪着时辰不放，连续两轮都指向他。
酒瓶不放过他就算了，抽中的牌还让他十分为难。
在拒绝了“亲在场任意一个异性”等大冒险牌后，时辰喜提三杯啤酒。
武依航见他连闷两杯酒，凑到谢览那边，耳语：“班长，校外喝酒应该不能扣时哥分吧......”
看时辰那个状态，万一真要扣分，武依航真怕时辰等会拿酒杯把谢览抡了。
谢览一脸无语地看向武依航：“不扣他分，扣你分。”
武依航：“......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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