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疗按摩的手法比看起来要更复杂些,陶也除了上课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课后还要自己开小灶,查阅各种书籍资料。以及接客礼仪、聊天技巧等等,他每晚睡前都会过一次。
按摩这个东西,就和运动是一样,形成肌肉记忆后,自然熟能成巧。
陶也想练习,可又不能找黄朗,一下就暴露了。
只能躲在浴室自个给自个捏,捞起左脚放右膝上,回忆着白天老师示范的手法,足内侧到足外侧,依次按揉足底各处反射区。
可惜这脚软乎乎的,就和捏棉花似的。陶也感觉不到疼,也不知轻重,只能跟着手上的感觉走了,只能算练个皮毛功夫吧。
有时候用力狠了,他的下肢会不受控地痉挛,瘫软的足尖不停地抽打着地板,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
黄朗好几次在客厅都听到了,以为陶也摔了,着急忙慌冲进浴室。
陶也边咬着牙抵抗着痉挛那股难受劲,边扯谎安慰黄朗自己是穿裤子动作大不小心扯到的。
一次两次黄朗还相信,可天天这样他哪还放心。
陶也本就不是容易痉挛的类型,每天洗个澡被折腾成那样,有时候脚砸在踏板上都不知道,眼看肿成了馒头才后知后觉,第二天连鞋都穿不上。
黄朗说什么都不让他自己弄了,听到浴室水声停了,他也顾不得陶也反对,冲进去就给他擦水,穿好衣服裤子,再把那双脚套上厚绒袜安安稳稳摆在踏板上,他才长舒口气。
陶也看着蹲在面前的黄朗,正细心给自己揉着腿,满脸担心。
每每看着,他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无比煎熬。
陶也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却又一句也不能说,把所有情绪都悄悄藏起来。
学习能力强的人干什么都容易上手,培训的第十五天,陶也已经从坐办公室敲电脑的白领成功蜕变成足疗技师。
至少表面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老板娘也颇为满意,告诉他可以上岗接客了。
陶也很开心,足疗店是计件工资,根据上钟时长获得相应的提成。这意味着他终于有钱进账了。
晚上八点,陶也迎来了他的第一位客人。
“笃笃”包房外响起敲门声。
“进。”按摩床上躺着的是位四十多岁模样,较为富态的女士,脖子上挂的直径4厘米的金牡丹吊坠显得豪气四射。
陶也腿上放着小箱子,双手转着轮椅停在她面前,礼貌笑着问了句:“您好,我是89号技师,请问您介意我来按摩吗?”
芝姐上下打量眼前这小伙,问他:“你是残疾人?”
陶也乖巧地点头,举起手,朝她笑了笑说:“您放心,我的手没受影响,保证给您按得舒心满意。”
芝姐的视线被那张脸蛋吸引,一边欣赏一边在心中盘算。
要是一般男的来按摩,她还会犯嘀咕,不知道谁占谁便宜。
可这人坐着轮椅呢,还比自己瘦弱,倒是令人放下心来。
况且这小伙长得不错,白白净净学生模样,看着也舒心。
“你捏吧。”芝姐说完,躺在按摩椅上准备享受。
“好嘞,谢谢姐。”陶也笑着说,声音里藏不住的喜悦。
听到这甜甜的一声,她笑了下,问:“以前经常被换?”
陶也接好温水,把水盆放腿上,一手扶着一手转轮椅,端到她脚边。
芝姐看得出他动作有些吃力,水盆摇摇晃晃的,溢出的水浇湿了他的裤子。
他毫不在意,笑了笑说:“嗯,残疾人嘛,有些人看着不喜欢的。”
水温很合适,暖意从脚底传遍全身,芝姐逐渐放松下来,看着面前的小伙,他的腰明显使不上劲,整个人叠在大腿上,屈着手臂给自己洗脚。
常人毫不费力的动作,对他来说却是无法做到的,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怜悯,又带着点好奇问:“你这腿......怎么伤的?”
他们干足疗的,除了按摩,聊天也是必不可少的。听客人侃侃大山、发发牢骚,再安抚几句,都属于他们的服务范围。
而对于陶也来说这个略带敏感的问题,在今后工作中怕是不可避免的,他早预料到,也做了心理准备。
虽然现在还没完全脱敏,他还是努力笑着,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和朋友出去玩摔的,当时下身就没知觉了。”
“哦这样,那你后来就没读书,出来干足浴了。”芝姐边吃着桌上的点心,边听着他讲自己的悲惨人生,就跟听故事似的。
“嗯,我瘫了后养父母就不要我了,后来半工半读又学了几年。”陶也低头笑得苦涩,边给她擦脚边说,“出来也不好找工作,还是干足疗好,至少能吃得上饭。”
“也是,对你们这种人来说,能自食其力也是不容易的。”芝姐感慨道。
这话常人听着没啥,可落到陶也耳朵就觉得刺得慌。
放在以前,他心气高,想着在事业上大展身手,多少得顶一句“残疾怎么了?残疾就是社会的累赘?在你们眼里自食其力就成了最高目标?我不但要干,而且要干得比所有人都好。”
而现在他只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笑着说上一句:“我知道的,谢谢姐给我这个机会,我很珍惜。”
今天生意格外好,陶也上了五个钟。
凌晨两点,他送走客人,手累得几乎抬不起来。刚准备换衣服下班,谁知主管喊了句“89号去二楼包房,客人点了古法足疗一个钟。”
陶也只好马不停蹄赶去。
等三点下班时,他连轮椅都推不动了,整条小臂都累得发软,只能靠手掌虚虚蹭着一点点往前推。
常年摆在办公桌上的一双手,最大活动量的就是点击鼠标左键的食指。今天又捏又按又抬的,有些客人还嫌力不够大,他差点没抽筋,乳酸堆积爆炸。
陶也在更衣室换衣服准备下班。他试图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可手一握紧就抖,根本扯不下来。
他只能用手指虚虚勾住领结,低头用牙咬住末端,再一点点扯开。
陶也叹气,看这状态,明天爬不爬得起床都是未知数。
03:19 客厅的灯还亮着
黄朗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钥匙在铁门上划拉,就是插不进锁眼。
他起身去开门。
陶也正郁闷呢,心想这手也太不堪用了,干了一天按摩竟能累成这样。
突然看到门开了。这个点了,黄朗不仅没睡,还带着一身咖啡味站在那。
“天呐,腌入味了这是。”陶也愣了下,都能想象他捧着铁盆喝冰美式的画面,心疼道,“熬夜伤身,早点休息,明天起来学也是一样的。”
“没事,我睡不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卫星,它们就绕着轨道来回转,线速度、角速度、向心加速度的公式飘在最上面。干脆起来刷两套题。”黄朗嘴硬道,笑嘻嘻蹲下帮陶也换鞋。
陶也自然知道他是胡扯的,边灌着咖啡边说不困,就是为了抓住冲刺的机会多学一点,多拿点分。
今天陶也的手实在抬不起来,他没逞强说自己换,由着黄朗摆弄。
他蹲在陶也跟前,认真解着鞋带,头发乱哄哄的,还竖着几根呆毛。
陶也没忍住上手揉了两把。
“你这手法不像是摸人的。”黄朗一手托着他小腿,一手扯松鞋舌,由于久坐陶也的下肢肿得厉害,袜子在他脚面勒出一道道痕,跟减速带似的。
黄朗看着,心里不太好受。
“不让摸了就不摸了。”陶也笑着说,抬起手,停下他那撸狗的手法。
“也没不让,”黄朗撅嘴哼道,一边又把头上的手抓了回来,小声道,“你可以摸。”
“只有我可以?”那双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像一汪柔情的水。
“嗯,只有你。”黄朗点头,深夜的静得就像世上只剩他俩,独处的时光美好又安心,他不再害羞,“也哥,我愿意当你的小狗。”
“高兴了你亲两口,生气了就打几下,它也不过心,永远朝你摇尾巴。”黄朗低着头,边帮陶也活动着那双毫无知觉的脚,边说,“只想永远被你栓得紧紧的,求你千万别撒手。”
夜已深,四周实在太安静了,黄朗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声呼吸,都清清楚楚地落在陶也耳中,刻在他心上。
黄朗说得走心,陶也听得也动情。
他笑着答应说“好”,不知不觉中,竟也带了鼻音。
黄朗这两句话对陶也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以至于凌晨四点,累了一天的陶也躺在床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他问自己。
何德何能啊陶也?
他把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心里默默起誓,要是对不起黄朗,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什么呢?”始作俑者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拱。
他已经睡了一觉,听见陶也从被子里拿手的声音,侧头一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瞪着天呢。
“没事,睡吧。”陶也轻声哄道,语调带着深夜独有的柔情。
“嗯......”黄朗一边应着,一边又被周公拉入梦乡,沉沉睡去。
月光透着纱窗,世界笼上一层清冷的蓝光。
陶也端详着他的脸,眼睛、鼻子、嘴巴,只觉得处处都好极了,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也哥,换个新轮椅吧。”黄朗睡着,突然嘟哝一句,“旧的那个,坐不稳。”
陶也愣了一下。他从没跟黄朗说过,自己的损伤平面高了。
他每天绑着腰托坐直,竟还是没骗过黄朗。
突然心被烫得软软的。
也是啊,他的小狗这么爱他,怎么会看不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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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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