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单独的书桌,陶也收拾干净餐桌,随意找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就放着手机坐那听。
一遍、两遍、三遍......
听到第四遍的时候陶也还是没画一个音符。
黄朗上网搜了搜,才知道扒谱是多么难的事,扎实的乐理基础加视唱练耳再加一遍遍试音,耗费数小时甚至几天才能出一张谱子。
更何况陶也扒谱的软件没有,手边能出声的乐器也没有,根本试不了音,只能纯靠耳朵听。
“要不我找桃宝找个人扒谱算了,术业有专攻嘛,而且也就200多......”黄朗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陶也开始动笔了。
黄朗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断他的灵感。
大提琴入门不易,又是很吃基本功的乐器,陶也从五岁开始学。
无论寒暑假,每天雷打不动练琴3小时,他坐在琴房,听着小伙伴们在外边疯跑玩闹,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黄朗选的歌叫《这条小鱼在乎》,旋律还是挺清晰的,不算难。
陶也闭上眼,感受每一个音符在耳畔跳动,唤起沉睡的记忆。
从开头到结尾,他一气呵成,没有重复听过一句。
桌面那张白纸,眨眼睛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线,黑色的带着长短尾巴的小蝌蚪。
黄朗看得一愣一愣的,瞪大了双眼。
“好了,帮你省了200。”陶也开玩笑道,把写好的谱子递给他。
“牛啊......这怎么看的?”黄朗好奇。
“五线谱认音第一步记住几个固定的音,然后找到参照物,根据他们的相对位置迅速推断......”陶也耐心讲道,指着谱子,“比如你看开头这句就是mi sol la la sol mi re mi la re。”
“你咋就能分出是mi和sol呢?你看我光mimimimimimi这样也能唱完一整首歌啊?”黄朗真诚发问,他平常哼歌也不唱歌词,用那一个音就把整首唱完了。
“因为你唱的是字不是音。你只是用mi的读音唱了sol la si的调。”陶也笑了笑解释道。
“好像有点明白了。”黄朗似懂非懂,琢磨了一会,苦恼,“我还是听不出来,总觉得这个音我用do来唱可以,用re来唱也可以。”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后来学琴,学着学着就会了。”陶也宽慰道。
这个技能实在太炫酷了,黄朗忍不住问:“你学大提琴学了多久?”
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从小一直在练,没有断过:“非要算的话,应该是5岁开始,到我瘫痪那年。12年。后来练得就少了。”
“5岁啊,”黄朗感慨道,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笑笑说,“我5岁的时候在阿爷家割猪草喂猪、做饭,还有帮忙带他家的小孩。”
“可是你都还是个小孩。”陶也笑着摇摇头,眼里藏不住的心疼。
陶也以前有听黄朗提过一下他的身世,大概知道他是从小被抱养的。能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帮那家人干活了。
他们生活在偏僻的大山里,那家人待他苛刻,没让他吃过一顿饱饭,打骂是常事,后来他就逃了。
黄朗日夜兼程地跑,一路上各种蛇虫蚁鼠、野兽,翻了不知道多少座山,才逃到有水泥路的乡镇。然后在那里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一步步往大城市走。
“都过去了。”黄朗笑笑说。
对于这段往事,黄朗没过多留恋,没有爱没有恨。
唯一的那点感激是,无论是吃馊饭烂菜叶还是番薯皮,他们至少让黄朗活下来了。
只有活下来了,他才能遇到陶也。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黄朗小心翼翼地望向陶也。
“你突然这么客气我还不习惯了。”陶也笑了下。
黄朗哼了声,心想,我又不是傻。
绑陶也上医院、逼他给自己做饭或是拉他去艺术节,这都是小事。
唯一黄朗不敢轻易触碰的,是他心里最深的刺。
他根本没有爱过自己,从来没有。
造成这样的结果,不可能是莫远翰,更不是他的好友,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你以前说,你爹妈在国外上班,很忙,没空回国,但他们每个月会打钱给你......”黄朗反复斟酌自己的用词,说道,“可你后来受那么重的伤,他们为什么就不......请假回来看你一下呢?”
陶也听到这,突然释怀地笑了,说:“因为我在骗你。”
这个答案黄朗并不意外,其实从前在一起时,他看见陶也那样拼命地干,不敢停工一天,就知道他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有家人在身后为他兜底。
但黄朗还是有些惊讶,惊讶的是,陶也竟这样干脆地承认了。
陶也笑了笑,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压了太久了:
“17岁,我瘫痪那年,他们嫌我拖累,抛下我移民了。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小孩。”
黄朗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一直以为陶也和自己不同。
他温和又坚韧,包容地爱世上一切,像是在爱里长大的幸福小孩。
“我眼中恩爱的父母不过是合作关系,我一直生活成长的那个温馨的家,也不过是虚幻的泡影。而我陶也,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在扮演一个优秀的完美小孩的角色。”陶也抬眸看了看黄朗,苦笑,眨眨眼,“当我瘫坐在轮椅上,变成再也拿不出手的东西,我就失去意义了,就会被扔掉。”
陶也说完,安静地坐那笑笑。
他平静得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放他马的狗屁!是他们有病!”黄朗听完直接爆发了,他愤怒得拍桌而起,骂道,“这种人就不配当父母!”
“他们没有生你,这些年你给当小孩也够意思了,恩该还完了!”他吼着吼着红了眼睛,望着陶也,问,“他们养了你17年对吗?!”
陶也已经习惯忍受腐烂的人生,用沉默掩盖苦难,安静地坐在那,不哭也不闹,就像父母期盼的那样。
陶也看着黄朗,他在替自己宣泄痛苦,咆哮着怒吼着,被气得浑身发抖。
面对这样的场面,即便陶也再三告诫自己,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软了,终于是伸手抱住了他。
“忘掉他们。”黄朗也用力抱紧他,在他耳边坚定道,“你听好了陶也,我会把你重新养一遍。”
“不止17年。27年、37年、47年......你就用接下来的人生重新活,我会让你被爱着长大,明白了吗?”黄朗说完,用力亲吻他。
陶也哭了。
他从不知道一个吻竟有这样深重。
他从不相信有人被一次次地推开,还会一次次跑回来。
他以前不敢想,被坚定地爱着是什么感受?而黄朗用行动告诉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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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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