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苏氏集团每月一次的项目汇报时间。
盛夏闷热潮湿的气息没能影响会议室的众人，一应议程在会务员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展开。
比起每天应付那些高谈阔论俗气缠身的中年高管，苏执韫更喜欢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项目交给年轻人，他更愿意看到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带领苏氏稳步前进。
为了不过多影响年轻人的发挥，苏执韫特意收敛起自己的气场，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将舞台完全交给初出茅庐的职员。
尽管如此，每个人在视线触及到他们的苏总时，面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些许敬畏的神色。
明明只是差不多的年纪，对方就已经站在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上，这固然有一部分家世的原因，但能以这样的年龄牢牢把控苏氏这种庞然大物，苏执韫绝对不像他外表那么温和无害。
年轻的实习生深吸一口气，明白这可能是她此生仅有的跟顶级大佬面对面的机会。她将所有的紧张情绪压在心底，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超常发挥，语调平稳，声音洪亮，哪怕此时汇报的内容与她的专业相去甚远，面上也毫不露怯。
“实验室研发的第三代全息投影芯片与传统的IOD芯片相比，性能高出一千倍，功损只有IOD芯片的六倍，预计明年六月份达到可商用标准……”
年轻的女声慷慨激昂地陈述着这个好消息，这个好消息代表苏氏可以更快地跨越至更高的层面，从这个时代的商业巨擘转变为可以写在历史书上的开拓者。没有人不为这样的消息振奋。
只是苏执韫突然开口打断，“抱歉，”他声音温和，歉意地指了指手中亮起屏幕的手机，“接个电话。”
女生连忙说：“您忙您忙……”
苏执韫暂时离场，不去管室内众人心底一片哗然。
他们的董事长向来公私分明，从来没有主动暂停过会议进程，众人一边因为这位气场强大的董事长的离场而松了一口气，一边又忍不住八卦好奇，他们这苏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看样子应该是家里打来的电话，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的，他们年轻有为的苏总谈恋爱了？
到底是谁获得了董事长的青睐，谁那么幸运啊！
苏执韫很快回来。
他敲了敲桌面，对台上年轻的实习生说，“继续吧。”
声音依旧温和，脸色依旧平静，好像打断他的，让他不得不从会议室出去接电话回应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台上的女生继续开始她的汇报。
苏执韫静静聆听着，没再将心思放在其余的地方。
汇报结束后，苏执韫还有心情为几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指点一二，在一片或是崇拜仰慕或是感激不尽的眼神众离去。
只是到了没人的地方，苏执韫就再也懒得维持这副温和假象。
苏执韫心平气和地思考着近日发生的一切，视线瞥到一旁的本子，一只由黑、红、蓝三色构成的蝴蝶映入眼帘，让他的神色愈发难以捉摸。
还真是飞出去了啊。他想。
管家打来电话：“先生，我们已经追踪到谈小少爷的踪迹，按照您的吩咐，保镖在远处暗中保护他，没有让谈小少爷察觉。”
苏执韫把玩着钢笔，略显粗胖的黑色笔身在修长白皙的指尖跳跃，衬得那手愈发白玉无暇。
苏执韫：“很好。”
管家犹豫了半晌，还是低声问道，“先生，如果谈小少爷……如果谈小少爷不回来了，还要派人一直盯着吗？”
苏执韫转了转钢笔，将钢笔干净利落插回笔筒，不冷不淡道，“他不回来——那就不用管了。由着他在外面玩。”
管家明白谈小少爷的离家出走惹得先生生气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是，先生。”
苏执韫挂了电话，又叫了他的特助，或者说集团副董林文帆过来。
苏执韫：“做好准备，谭氏科技可能已经得知苏氏不准备与谭氏合作的消息。”
林文帆顿了一下，不过也就只有短短一瞬，“好的，苏总。”
他想起那天在办公室的谈话，还是问道，“苏总您……怀疑谈秋泄密了？”
苏执韫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跟他相处了半个多月的谈秋很可能不是真的疯子。
按照管家的说法，谈秋在离开苏家大宅的时候熟练地避开所有有监控的地方，路线规划尤其完美，堪比经验丰富的导游，这显然不是只会喵喵叫的谈秋能做得到的。
苏执韫不答，“我知道，你之前一直在调查谈秋但始终没什么结果。我给你个思路，谭家的谭思维在十八年前带回了一个私生子，这名私生子叫谭秋，你去查一下这位谭秋的动向。”
林文帆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谈秋，谭秋？
他对谈秋的了解仅限于之前调查的结果，福利院出身，凭自身努力考上省美院，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跟谭家扯上关系？联想到两人相似的名字，林文帆讶然道，“谈秋和谭秋……是一个人吗？”
苏执韫短暂地笑了一声，“不要再问这种白痴问题了，这样只会让我怀疑你的专业性。”
林文帆立刻收敛，“好的苏总。”林文帆思量着这一番话，转身离开，将安静的董事长办公室留给思绪翻涌的董事长。
苏执韫拿起一旁的笔记本，用手指轻轻摩挲那蝴蝶留下的痕迹。
谭家在十几年前地位规模与苏家不相上下，只是后来苏氏重心慢慢偏向国外，且在上一任苏家家主的带领下一飞冲天，将曾经的盟友远远甩在身后，谭家也就再难跟苏家扯上什么瓜葛。
苏执韫也就再难见到谭秋。
但是时隔多年，苏执韫依然能在昏暗的地下车库，一眼认出自己的童年玩伴。
他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面的时候谭秋离开了谭家，但联想到对方履历上的福利院经历和曾经的私生子身份，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豪门恩怨，上一辈造的孽反而要下一辈来承担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假如一切都是假的呢。
假如谭秋一直没脱离谭家呢。
苏执韫笑了一下，只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手指轻戳手机上同步传来的定位监测小红点，力道与他揉谈秋脑袋时几乎一致。
小猫这是跑哪儿去了呢。
谈秋也没有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太多可以前往的地方。
作为猫咪的半个多月的生活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他的社交能力还在，抱歉对司机一笑，“师傅，我手机落家了，您稍等两分钟，我上楼拿现金给您可以吗？”
男生语调轻软，嗓音干净，司机见他身上穿着精致考究，又是从富人区出来上车的，故而对他也很信任，同意了让他先上车。
更何况目的地还是省美院，省美院的学生大多很有钱，不太可能做出坐霸王车这种行为。
出租车停在省美院的宿舍楼楼下，谈秋一路小跑进宿舍，从消防栓里面掏出备用钥匙打开宿舍，从抽屉里掏出现金，又一路小跑将车费给司机。
“谢啦师傅。”
阳光下的男孩笑容纯粹，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什么精神病人联想到一起。
谈秋知道自己时间有限，他想赶在苏执韫回家前悄无声息地回去。
半个月没有打开的宿舍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潮湿气息，他顾不得收拾宿舍，坐在桌前打开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在散热器“嗡嗡”的响声中将自己半个月来的感受一一写下。
谈秋记忆力不是很好，他总是写到一半就停下来，皱着眉仔细回忆自己当初的想法。宿舍暑期没有空调，接近四十度的高温令谈秋身上泛起粘腻汗意，让他在敲键盘时格外烦躁。
【作为猫的大部分时间都十分轻松，除了……】
除了什么呢？谈秋不太记得了，他看了眼时间，怕自己再晚一点回去可能会被苏家的佣人察觉到，于是匆匆补充了一些字句后关上电脑离开宿舍，原路返回苏家。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一趟出行全被人看在了眼里。
管家站在花园的一头，看着那在灌木丛中扑棱着钻出来的小小身影，叹为观止，“谈小少爷还真是顽皮。”
金医生皱着眉，“嘘——小点声，别让他发现了。”
“恕我直言，”管家瞥了眼努力将自己藏在树后的金医生，“谈小少爷并不是真正的猫，他的耳力并不支持他听清下风口的动静。”
金医生仍是一脸严肃，小声嘟囔着，“你懂什么……”
看到谈秋已经原地变成猫，试着抓捕花园中飞舞的蝴蝶后，管家才急匆匆地冲了出去，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焦急和后怕，“谈小少爷，您这是去哪儿了，哎呀，这身上怎么这么脏……”
谈秋见他如此反应，知道自己的悄悄离开没有引起管家的注意，于是继续装猫：“喵。”
我不知道呀不要问我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管家跟他一起演，“以后您可别动不动就钻花园里半天不出来了，”他半真半假道，“先生都急坏了。”
谈秋僵硬了一下。
苏执韫知道了吗？
谈秋在装猫这件事上已经很熟练了，知道自己该如何糊弄过去，他慢慢爬回室内，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玄关处静静等待苏执韫下班回家。
门被打开。
谈秋爬过去，刚准备享受来自主人的摸头揉毛——
苏执韫向后退了一步。
谈秋不明所以地歪头，“喵？”怎么不摸我了？
苏执韫垂眸看着脚边的谈秋。
“你身上有点脏，”他轻声命令，“去洗个澡，洗干净一点。”
一个非常合理小剧场：
很久很久以后，霸总突然想起猫猫秋逃跑的时候，好奇问：你怎么对我家那么熟悉，说跑就跑了？
猫猫秋舔舔爪子，胸膛骄傲挺起，面露不屑：我可是超有领地意识的猫科动物，领地里哪里有树丛哪里有食物哪里有缺口我再清楚不过了！这是猫猫的天赋能力！
但其实是因为猫猫秋以前在学院上课，一节建筑形态设计基础课八十个学时，从早上到晚，猫猫想不熟悉霸总的大宅子都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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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溜走，过往，嫌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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